作为地主,他的忧虑倍增。诚然,收成有望按时完成,谷物也能最快地变成钱,而且收成很好,但毕竟,通过这种方式进入国库的几个格里克申又算得了什么呢?要从根本上消除以前管理不善造成的弊端,手头需要几千块钱。
利奥全力以赴地工作着。从清晨的第一声唤铃响起,到夜晚最后一盏马灯熄灭,他都是迈开双腿,当屋子里所有的窗户都呈现出一片漆黑的时候,他就弓着腰坐在那张老旧的写字台前,计算着、计算着,直到纸张变得暗淡无光,数字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但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资金不足,而资金是无法制造的。首先,乌尔里希的爱情馈赠必须作为抵押物交出来;作为一个有信誉的人,他必须为自己和他的朋友迈出这一步。在此之后,任何人再借钱,都会被关进精神病院。因此,不管是好是坏,事情都必须按老办法进行,直到经济允许开始改进或让死气沉沉的投资焕发生机。此时,当他上床合眼入睡时,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梦见一个女孩的美丽身影、一匹纯种马或一些大胆的逸事。取而代之的是,在他眼前盘旋的,是他向往已久的目标--猪舍的巨大拱形屋顶、六辆新的有篷马车、一台最新式的齐默尔曼脱粒机,以及一连串无穷无尽的类似物品,它们在梦境的边界上延伸着扭曲的影子。他的幽默感很强,即使是最近发生的令人不快的事情,他也能轻易忘掉。
“没有工作,我现在该何去何从?“他想到了与妹妹的会面。乌尔里希的命运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无法抑制帮助和拯救他的冲动。有时,他骑马走在田野上,嘴里的烟斗熄灭了,手也松开了缰绳,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而他的想象力却在描绘着一个时刻,这个时刻将让他在崭新的、永远幸福的环境中重新找回年轻时的伙伴。
哦,当他骑着灰色的骏马,越过一片片黄色的麦茬地时,他是多么痛恨那个女人,多么痛恨自己啊!在蔚蓝的远处,是一条闪闪发光的芦苇丛生的小河,几分钟后就可以跨过这条小河,但在他和他的朋友之间,这条小河比大海还要宽阔!
尽管他曾对自己发过誓,今后不会再有见面的念头,但他还是时不时地找借口在翁格恩摆渡过河,并沿着通往明斯特堡的公路骑行,抓住仅有的一次机会。他曾两次在远处的草地上看到他骑着马。他仍然骑着六年前里欧为他驯养的那匹小马;当马背上的骑手向一侧摇晃时,这匹马就像岩石一样岿然不动。
他停在路边的一棵树下,看着他向乌伦费尔德的方向走去。有一次,他也以为自己看到了她。一个穿着轻便的身影开着一辆敞篷马车沿路驶来。仆人们穿着乌伦费尔德的制服。除了她还能是谁?
这一次,他没有拉缰绳。他把马刺扎进母马的肚子里,飞快地奔跑起来。他不寒而栗地想到,他们无法避免相遇的那一刻一定会到来。
他应该默默地向她问好,还是移开目光与她擦肩而过?
他不知道。他们终有一天会面对面,这是肯定的,但他祈祷这一天可能还很遥远。最有可能见面的地方应该是明斯特贝格,但他很少去那里。他避开了那个小镇,因为他回来后没有正式拜访过邻居,他害怕他们冷漠的眼神。
然而,随着收获季节的到来,当务之急是不能错过合适的销售机会。于是,他在八月中旬拜访了“犹太人“。“犹太人“是地主们对他的简称,他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商人,名叫雅各比,是将明斯特贝格附近庄园的产品打入世界市场的媒介。只要有可能,他就会放贷,许多骄傲的骑士的遗产都归他所有。
他从不滥用权力,也不知道在哪起案件中,他耍过高利贷。他常说:“给予是最好的政策。“根据这一戒律,他获得了无限的信任,并逐年变得更加富有。
他坐在计数室的橡木桌前,坐在同一个角落里,留着灰色的羊角胡须,鼻尖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和五年前里欧和他告别时一样。
“啊,原来是您啊,男爵先生,“他说着站起身来,摘下了他的耳钉。他称呼所有与他有生意往来的出身高贵的地主为“男爵先生“,称呼所有的中产阶级为“中尉先生“。当他抬起头,用他那双红润的眼睛看着利奥时,他那枯黄、憔悴的希伯来面容上闪过一丝近乎父爱的微笑,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机敏而透彻的光芒。
“参观愉快吗,男爵先生?“他继续说道,并打开了隔板上的小门,这是在邀请利奥进入他的内室。“男爵先生,请坐。我真担心男爵先生再也坐不到这张椅子上了。但庄稼长得很好,男爵先生。庄稼收成很好,而且可以看到一些长势喜人的迹象,这说明男爵先生又在家了。还没卖掉粮食吗下周价格会上涨,男爵先生应该让它等到价格上涨。今年,我不会从男爵先生那里捞到任何好处“
“你是个好人,雅各比。“雷奥握着老犹太人的手说。
他意识到,这个人比自己更了解他的情况。然后,他心平气和地问
“你怎么看,雅各比?我能坚持住吗?“
“如果您不介意我这么说,男爵先生,“老人回答道“当一个人像男爵先生这样的时候,这样的问题是荒谬的。像男爵先生这样的人,只要说一声'我要做这个或那个',他就可以随心所欲了。此外,当他有一个像乌伦费尔德男爵先生这样的朋友时,他是这个地区最富有的人,那么,他就可以坚持到审判的那一天了。
雷奥感到热血直冲太阳穴。了解情况的人都认为,他一直靠朋友生活是理所当然的。老犹太人继续说
“就在五分钟前冯-克莱钦克男爵先生开车经过时我对自己说----“
利奥站了起来,急忙问他开车往哪个方向去了。
回答是“往车站方向“。
“他是一个人吗?“
老人试图礼貌地露出茫然的神情,似乎没有理解问题的真正含义,他回答说,就他所见,男爵先生一直是一个人。
利奥拿起他的帽子,答应再回来,然后就冲了出去。他想超过乌尔里希,想握住他的手一秒钟,这种欲望突然占据了他的上风,以至于其他一切都退居其次了。车站离集市还有十分钟的路程。
他已经看到乌尔里希的黄色篮子马车在石阶下等着他了。他无法躲开他。
威尔海姆告诉他,男爵先生已经去了候车室,他在包厢里还像三十年前一样,是个值得尊敬的马车夫。他发现候车室空无一人,只有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孩。雷奥几乎没有注意到他,因为他从扔在桌子上的包裹中认出了乌尔里希的旧旅行装备、格子地毯、棕褐色手提包和帽盒。在这些东西旁边,还有一些对他来说很陌生的东西。这么说他要离开了?想到自己抓住了他,他就更加高兴了。
他应该出去找他吗?不,还是在这里等他吧,这里没有人会好奇地注视着他们的相遇。除了那个小男孩,没有其他人,他苍白而精致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棕色的大眼睛,仰望着他。
那双眼睛让他觉得很熟悉,那张憔悴消瘦的脸颊也似乎让他想起了属于他过去的一张脸。他有一些不愉快的记忆,但一时还猜不出是什么。
他本想问问这个小家伙叫什么名字,但他又想起了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原因,以及外部世界与他的关系有多么淡漠。他坐在沙发角落里沉思,眼睛不经意地盯着印有乌尔里希名字缩写的黄色袋子。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一个低沉而犹豫的稚嫩声音说:“里欧叔叔“
他惊呆了。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他认识的一个人但他已经明白了一切。一股冰流似乎从他心底涌出,瘫痪了他的四肢。他动弹不得
他再次听到“利奥叔叔“。
在这胆怯、颤抖的语气中,蕴含着一种温和的质问责备,而孩子们只有在认为自己被朋友忽视时,才会对他们的特定朋友发出这样的质问责备。
现在,更糟糕的是,他一定会抬起头来。男孩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用右臂搂着格子地毯,站在桌边,腼腆地抬起头,带着半怜悯半兴奋的微笑瞥着利奥。
“你是谁,我的小家伙?“他结结巴巴地说....。他觉得自己好像见了鬼。在雷登那张峰峦起伏的脸上,有一双_她的眼睛。
“为什么,我当然是保罗,“男孩说。“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里欧叔叔?“
他强迫自己发出了惊喜的感叹。他和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之间一直都有感情纽带。
他现在不能无缘无故地伤害他的感情。他的双手抽搐着紧紧握在一起。
“警告他不要碰它们,“他的内心在大声呐喊。但男孩已经抓住了它们靠在他身上,他开始喋喋不休地说
“我一眼就认出了你,里欧叔叔。你一进来我就认出你来了。不过你现在的胡子可真长啊。你以前也有胡子,不过短多了。
哦,你离开的时间可真长啊我还以为你回来时一定会给我带点什么......因为你以前总是给我带礼物....。你曾经送给我的摇马,我现在还留着。但它现在对我来说太小了,我已经有了一匹更大的,你的是小马驹。你应该看看它们在一起有多漂亮“。
利奥咬着嘴唇,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回家多久了,里欧叔叔?“男孩问道。
“大约一个月。保尔臣“,他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们呢?“他又问。“我另一个爸爸在世时,你每天都来“
“我没有时间,保臣“
“但你很快就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