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寂静而压抑，中午的饭也是如此。
利奥在脑海中进行着猜测和决断。似乎可以肯定，约翰娜和老牧师的谴责布道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今天，这个谜必须解开。这是他对他的孩子应尽的义务。
像往常一样，大姐没有出现在餐桌上。于是，在吃甜点时，他让赫莎去问问她是否愿意见他。赫莎告诉他，妈妈当时不太愿意见他，但她希望一小时后就能好起来。
不等人们祷告，他就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走进花园，花园在正午的炽热中喘息着。玫瑰在花茎上无精打采；懒洋洋的、满身黏液的鲤鱼在池塘的水面上晒太阳。一股热风从倒塌的金字塔上吹来，金字塔上裂开的金字纪念着塞伦汀祖先的英雄事迹，像玻璃窗一样迎着阳光。
雷奥想：“他曾多次摆脱困境，“他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让暴怒的牧师欺负他了。他头脑中沉闷、压抑的重担散去了，他那勇敢、挑衅的幽默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看了看表。半个小时--正好可以抽一支雪茄。他把自己扔在一张长椅上，在炙热的阳光下，任凭蓝云缭绕，享受着四肢百骸传来的温暖快感。
但是，约翰娜被泪水模糊的身影仍不会消失。他对她一直怀着一种自豪的敬意，当她把自己奇怪而内省的想法告诉他时，他总是认为这是一种幸福的特权。虽然乌尔里希在体育课上对这位严肃的玩伴赞不绝口，而他却乐于嘲笑她的奢侈热情，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也认为她是最崇高的女性。就在他和乌尔里希在友谊圣殿发誓要做一辈子朋友的仪式结束后的第二天，他们偷偷地划船把约翰娜带到了岛上，让她作为女祭司，把对他们来说比世界上任何其他东西都神圣的东西神圣化。
他半梦半醒间，任凭这些兄妹亲密无间的画面在眼前掠过，直到城堡塔楼上传来三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才把他唤醒，坐了起来。
约翰娜的居室在一楼，离荒凉的客厅套间很近。敲门没人应，他走了进去。一个光秃秃的大房间映入他的眼帘。由于百叶窗紧闭，房间里处于半昏暗状态，擦得锃亮的桌子和僵硬的椅子显然是沿着墙壁有间隔地摆放着，墙上挂着栩栩如生的经文题材的画和黑体字。房间里弥漫着贫穷和污秽的气息，那种令人厌恶的“穷人的气味“让贵族的鼻孔如此反感，即使在星期天也挥之不去，当他走进房间时，一股刺鼻的气味迎面扑来。这就是广为人知的“破烂学校“，它把哈勒维茨日复一日地变成了穷人的“幼儿园“。房间里空无一人，但透过隔板褶皱的缝隙，他看到隔壁房间里他的姐姐正闭着眼睛靠在扶手椅上，几乎是躺着。昏暗的地板上闪烁着微蓝的光柱。其中一束落在她凹陷的脸上，明亮地照亮了她通常藏在黑寡妇面纱下的金红色头发。
他站在原地，沉思地看着她。他研究着她憔悴脸颊上的凹陷、嘴角松弛处的鱼尾纹，以及从下巴一直延伸到喉咙的硬直线条，这是任何艺术都无法消除的秋日痕迹。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作为一个快乐骑兵的年轻新娘，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的生活该是怎样的，才三十多岁就变成了一具褪色的残骸，把自己活生生地埋葬在这个活生生的坟墓里--仅仅是一个慈善机构的姐妹，除了可怜的卑鄙的农民的孩子之外，她没有任何兴趣？
他把门帘拉到一边。一股奇特的鸢尾花和浓郁的牛角香味向他飘来。
她直到现在才听到他的脚步声，慢慢地睁开了疲惫的眼睛，当她看清来人是谁时，她的眼睛立刻呈现出那种固定的千里眼的表情，这种表情让他感到非常可怕。
他年轻时对她的一些尊敬瞬间又回来了，所以他需要给自己一点提醒，然后才能恢复从容不迫的态度。
他皱着眉头说：“我是来和你认真谈谈的。“他在她对面放了一把椅子，这样他们之间就隔着桌子的一角。
她慢慢地挺起身子，把头靠着的皮垫推得更低，以支撑她的背部。
“我一直在等你，亲爱的里奥，“她说，“自从那天我们重逢后，我就一直在等你。你一定一直在对自己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你却没有来寻求解释。这是你自己的错，你不得不带着与妹妹疏远的意识。但是，你还是有说有笑地走了。
这是我要责备你的第一件事。
他觉得自己的心在她的话语中变得坚硬起来。难道她是想让他觉得她的思想比他的思想优越？为了表示他不是一个容易被吓倒的人，他拿起椅子，在脚轮上转了三圈，然后跨腿坐在椅子上，把胳膊肘靠在椅背上。
“我想，您会允许我自便吧？“他说。
“如果一开始就太隆重，说服力就会大打折扣。“
她傲慢地垂下眼睑，向他表明，她不愿意忍受他的粗暴而不提出抗议。
“哦，求你了，“她说，“不要因为我而对自己有任何约束。为什么要这样呢？你已经让其他人习惯了哈勒维茨酒吧的礼仪“
“在哈勒维茨，我所赞同的礼仪是不会受到批评的，亲爱的汉娜，“他回答道，“如果你觉得它们太粗俗，我建议你搬到我们的贵族别墅去，在那里你丝毫不会受到它们的困扰。“
“里欧，你的意思是要把我和我的继女赶出你的屋檐下吗？“
“意思是说，汉娜，我要做自己家的主人，我不想让我的脾气被牧师和女人的奇思妙想破坏。因为我的好脾气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比你还重要。“
她双手合十。“你怎么了，里欧？“她盯着他喊道。
他当着她的面大笑起来。“来找我？没什么，只是我现在是一个心智健康的普通人，打算在生活中不被任何女人、姐妹或其他人指手画脚地做事。“
“你对自己满意吗？“她问，“就像现在这样？“
“非常满意，只要我不受打扰“
“你真的没有任何缺点？没有什么是你想从记忆中抹去的？“
“哈！哈！“他惊呼道。“现在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了。好吧，我有心情让你说教。那就说吧。“
她向天堂的方向投去了阴影般的目光。
“哦，别为我翻白眼，“他补充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万能的上帝关系很好。“
他嘲笑的语气似乎深深地伤害了她。她把双手放在脸前，靠在椅子上，浑身颤抖。
他想到了母亲的忠告。现在他明白了，他应该多考虑一下她的神经兴奋状况，并为自己的粗鲁感到懊恼。
“汉娜，“他用充满善意的声音恳求道，“讲道理吧。
让我们畅所欲言，开诚布公，直抒胸臆，就像过去那样。如果我们彼此坦诚相见，事情一定会得到澄清。你我之间的争吵纯属任性。来吧，汉娜，告诉我，你对我有什么怨恨？“
她的手从脸上垂了下来。每一滴血都从她的脸颊和眉毛上退去。然后，她举起双臂，好像要挡住他似的她哭了起来，哭声中似乎迸发出无数个不眠之夜压抑的痛苦
“利奥，她是你的情妇！“
现在他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抵挡她的攻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亲爱的，“他耸耸肩，故作镇定地说。
“你要否认吗，里欧？“她问。
他认真地看着她，满腹狐疑。然而，她又能知道什么呢？也许是邻座咖啡桌旁的闲言碎语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在她思索的大脑里成为了一个固定的想法，现在对她来说似乎是一个真实的事实。一定是这样。不可能不是这样。不过，他还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小心翼翼地打探她的消息。
“听着，我亲爱的孩子，“他说，“没有什么比在你面前摆出一副圣人的样子更远离我的想法了。我是，而且一辈子都是，一个血气方刚的货....。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丝毫不知道你指的是我的哪件蠢事现在都过去了“
“我说的不是'蠢事'，而是通奸，“她回答道。
“确实如此！这可能吗？“他问道，仍旧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这几乎配得上我们的老牧师布伦肯贝格的圣口。这让我慢慢得出一个结论：他今天对我的哀叹，你也有份。“
“你才刚刚得出这个结论？“她惊呼道。
“你知道我有点笨，“他笑着回答。但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她凝视着他，试图找到进入他灵魂的通行证。“你想放过她，“她说，脸上带着蔑视的疲惫笑容。“现在几乎没有必要了。我被她欺骗得够久了。她很会演戏，用那双眼睛装无辜。她精湛的演技毁了你们所有人......这个背信弃义的女人。
她用纤细的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坐得笔直，仿佛准备一展身手。
利奥贪婪地盯着她的嘴唇。他想，“她懂得憎恨的艺术“，他的心怦怦直跳。
然后，在他没有进一步询问的情况下，她告诉了他她是如何发现这个秘密的。
大约是两年前，当时菲利克塔斯已经订婚了，有一天，她在他的书房里发现她在翻他的写字台，而写字台的钥匙一般都是乌尔里希保管的，当她看到自己被抓住时，她跪了下来，恳求约翰娜不要出卖她；因为她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未婚夫坐在放着她的信的那个写字台前，所以她才去找她的信。她的信，写给谁的？原来如此
“这个傻瓜！“里欧突然说“她可能早就知道她的信被烧掉了“
他的姐姐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不谨慎的感叹。“那你承认了？“她高兴地说。
他犹豫了一下。“坦白吧！没什么好坦白的！只有一些潦草的字迹，属于在你眼皮底下发生的那段男女调情。除此之外，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她的来信“。
她又带着疲惫的微笑看着他。“你很固执，亲爱的朋友，“她说。“你的情妇马上就投降了。她让我做她的红颜知己，这让我很是怀疑，但这个角色并不符合我的口味。下一刻，我就把她赶出了家门。
利奥终于明白，他的秘密，无论好坏，都在他姐姐的掌握之中。再否认下去简直是疯了。
“而不是用你的知识去帮助和拯救别人，“他磨着牙说，“你一定要急着把它吐露给我们的老私人牧师，并通过这个歪门邪道试图毁掉你哥哥的名誉和安宁，是吗？“
她耸了耸肩膀。“他早就知道了，“她回答道。
“怎么会谁给的“
“拉登自己“
“猎犬！他和我发过誓要保密的他违背了对死者的誓言“
“你还应得什么吗？“
他一跃而起。“汉娜！“他艰难地控制住自己说，“我建议你换一种语气，否则我可能会忘记我们是同一个骨肉。“
“唉，我们是！“她回答，双手合十。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嘲笑她吧，用你的蔑视和轻蔑来压倒她吧！“但是，他胜利的勇气已经离他而去。他只能发出嘶哑刺耳的笑声。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坚毅而无情，他感到自己的心越来越窄，仿佛被铁箍逐渐箍住。在绝望中，他想起了友谊之约，约翰娜在其中扮演了女祭司的角色。
“他不是你和我的朋友吗？“他问。“你为什么不警告他？你有能力阻止这场灾难。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自虐的微笑。“这是我关心的问题。关于这一点，我拒绝回答你，“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