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璠有些烦闷。
身为董卓入洛阳后首批投靠的大臣,他自认已经充分展现了自己的价值和立场。
当初董卓要迁都长安,司徒杨彪、太尉黄琬带头反对,眼看就要纠集成势,是他站了出来,以灾异奏免了二公。
及至长安,董卓需要刽子手处理京师中袁氏党羽,满朝公卿,无一人敢行此冒大不韪之事。
可他不在乎。
大臣们不敢管的事,他宣璠管,大臣们不敢杀的人,他宣璠杀!
袁氏一族就是他归董的投名状。
只要董卓还在,他就倒不了。
假若董卓真的倒了,他也不是没有退路,只要运作得当,未必不能博得个忍辱负重、浪子回头的好名声。
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
他的付出不是没有回报,尤其是入得长安以来,宣璠俨然成了董卓一方在京师朝廷的代言人。
至于那何顒,自以为聪明,其实不过是董卓千金买马骨的作秀之举罢了,哪可能得到真正的信任。
对,真正的信任,宣璠一度以为自己得到了。
自己苦心孤诣所换来的,怎么可能是与何顒那等虚以逶迤之辈相同待遇。
可洛阳来的一封信函让他又动摇了。
信中主要说了两件事。
第一,董卓欲以宣璠为光禄勋。
宣璠现任司隶校尉,官秩比二千石,而光禄勋则官秩中二千石。
从比二千石到中二千石,看似是升迁了,内里则没那么简单。
光禄勋贵为九卿之一,前身为郎中令,负责宫殿守卫,总领朝中郎官,权责不可谓不重。
可实际,宫殿和郎官这两块的权力,都是掺了水分的,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恐怖。
而司隶校尉虽不是九卿,可其与尚书令、御史中丞在朝会时皆有专席,“三独坐”的尊荣可是光禄勋所不能及的。
加之总领司隶校尉部,监察京师及周边大小官员,往往能发挥巨大的能量,从之前宣璠奏免两位三公的战绩,可见一斑。
当初袁绍也曾以司隶校尉之职在洛阳搅动风云,只不过棋差一招让董卓摘了桃子。
但若就此下定论说光禄勋矮司隶校尉一头,必然是有人不会信服的。
总之,光禄勋与司隶校尉孰轻孰重,难以一言而决,每个人心中自有一杆秤。
对于这件事,宣璠是可以接受的,真正让他感到心烦的是信中所提到的第二件事——
董卓欲自拜太师。
太师乃上公之首,名义上位居三公之上,实际只是个虚衔而已,后汉至今尚无人担任此职。
董卓已然是相国了,还要这鸡肋的太师有何用?
宣璠只能想到一个解释,那就是太师的一个隐藏作用——
太师位在诸侯王上。
看来这就是董卓对局势的判断了,关东联军只是个开头,将来会陷入更加混乱的诸侯混战。
他董卓并无信心能够将关东联军掐灭在火种阶段,故而未雨绸缪,先将大义站住。
当然这也许只是董卓的后手,按照他的谋划,或是以王莽为参照。
无论董卓成与不成,都是后话了,眼下摆在宣璠眼前的麻烦,是这封来自洛阳信函背后的真实含义。
这封信之所以到了他宣璠手中,暗示的意味不言自明了——
董卓想让宣璠以光禄勋的身份,去帮助他完成拜太师之事。
他毑父的……
怎么又是我!
宣璠可以想象,此事若成,关东联军,乃至天下有野望之人,都要视自己为仇寇,再无后路可言。
自从入长安以来,宣璠的日子不要太好过,好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将永远远离那些无人愿为的腌臜活计。
可这一封信将他打回了原型。
自己还是董卓心中那把最好用的刀,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有类似的事,董卓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自己。
“冷静,此事尚有转机。”
宣璠安慰自己。
好在此事干系甚大,董卓明面上尚在与关东联军虚以逶迤,此时也只是刚刚萌生了这个想法。
如今知晓这件事的,普天之下,除了董卓,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