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走了这么一夜,生与死之间便开始渐渐有了清晰的距离感。
到天亮起,药谷里开始变的热闹了起来,掌门派人过来,专门有人负责丧葬的人接手了墨大夫后事的操办,几位身穿黑色丧服的人走进来,面带戚然的向着墨大夫的遗体三鞠躬,然后才走上前去,一伸手,抹平了墨大夫最后一丝眼帘,再抹了几下,确定完全闭合后,再找来一块白色的床单,盖在他的遗体上。
“李小大夫,韩童子,请换上这些衣服。”一位黑色丧服的人找到李知命和韩笠,寻来了两件裁剪合体的粗麻衣,这叫斩衰裳,就是用最粗的生麻布用刀割出来的。
都是大男人的,李知命和韩笠当场就脱了外衣,穿上斩衰衣,再用结子的雌麻做成的腰绖和首腰绖,给两个人带上。
现在还没到哭灵和祭奠的时候,说白了只是在布置灵堂,李知命和韩笠就看着这些人在忙碌,长大到今天,有人离世不论是李知命还是韩笠,这都是平生第一次在经历。
有年长的叔叔领着李知命和韩笠先去外边休息,就在这个药谷里支起一口锅,然后煮些黄米粥,但李知命怎么吃的下呢?即便手上拿着一个热腾腾的馒头,李知命也一口也吃不下。
看着灵堂里,这些黑色丧服的人正在忙碌,他们把床拆掉,拿来木板,将墨大夫的尸体抬到木板上,接着支起一块绣着极大“奠”字的黑布,遮住了他们忙碌的身影。
接下来,他们要为墨大夫洁面,剃头,刮脸,然后是擦拭身体,换上寿衣。
到差不多日头已经很烈了,来宾才渐渐多了起来。
韩笠和李知命被安排到灵堂最内里,跪在棺材两边,哭灵,来人到这边先上香,再哭几声,然后跪下磕头,这个时候李知命和韩笠也要跟着哭。
在这个过程里,何广平一直在盯着看。
“一会李小大夫万一有些撑不住了,马上抱去后面休息去。”他小声道,“勿要让李小大夫太累到。”
“我明白。”身旁那人点了点头,目光却是在李小神医的身上。
墨大夫这边一哭灵,整个七玄门就显得很忙碌了,墨大夫活着的时候贤名在外,他这么一走,来哭灵的人格外之多。李知命见过没见过的,七玄门上上下下的高层,九大峰的堂主们,全来了!
他们非但来了,临走之前,还专门跟李知命握个手,即便走了,也留下一个人在这照看。
到了中午,掌教孟伟之来了,他跪在墨大夫的棺材前,大哭上三声,然后磕头三下。
李知命看着这些大人们,给死后的墨大夫极尽哀荣。
蜷缩在一边的李知命,其实很快就哭的没有眼泪了,但心里更空,在来七玄门之前,自己觉得再没任何依靠,来了七玄门后,墨大夫便是自己的靠山。
墨大夫这么一走,对李知命的打击是极大的。
总算中午喝了点小米粥的李知命,沉沉的被大人抱去睡了半个时辰,到了下午,走马观花过来吊唁的人就更多了,而这,才堪堪只是守灵的第一天。
要到七天后,这里才会撤走,然后下葬。一场葬礼到这才会结束。
——
‘风’字堂,大殿里,下午去吊唁过墨大夫的高长栋端着茶杯在喝茶,面前是几个穿着蓝色绸缎,脚上是白丝边袜鞋的几个管家,精明的脸上是很刻意的诚惶诚恐。
“我们七玄门,需要选几个伶俐点的丫鬟来。”
“不知大人要个什么要求?”一人娴熟的开口问道,俨然是老内行了。
“我们这次的要求,很高,当然,给你们的报酬也不会少,直说了吧,这事是我们掌门亲自吩咐下来的,一点马虎也不可以有,给我打起你们的精神来!”
“倘若这个事给爷办砸了。”高长栋阴恻恻,“看来,你们的生意也不怎么样,从今往后,也无须在我七玄门下做事了!”
“怎么敢!”听到这么严肃,那几个管家“啪”的一下就跪在地上了,额头上全是油汗,原想着是什么简单的选个丫鬟,谁曾想,这里门道还不小。
瞧见他们这样,晓得这个事的轻重了,高长栋才深吸了一口气,幽幽的道。
真当他一个香主吃饱了没事干?放着墨大夫不去吊唁,‘风’字堂的事不去办,就在这跟他们扯淡?闹呢,此事,万万马虎不得,需要他亲自操办才行。
“首先,这几个丫鬟一定要身家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相貌还要周正。”
一听这话,管家顿时就悟了,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这怕是某位大人泛起了什么心思吧,这容易,于是他问道,“敢问大人,具体要什么要求呢,多大年龄?”
“哼。”高长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坏心思,一拍桌子,呵斥道,“别胡思乱想,侍奉的主人不过十二岁,相貌自然是要周正,年龄嘛……,选十七岁的吧。”
“听着。”高长栋顿了顿,悠悠的道,“这个人选啊,选去自然就是侍奉他左右的,手脚要勤快,任何琐屑事都要会办,但也要懂风情,知书达理,又会疼人。”
“但,更更要紧的是,此人万万不可不守规矩。”
“而且,这人的身世啊,万万不能太普通了!”
??
如此怪异的规矩,那几个人在下边对视了一眼,选丫鬟要么就是伶俐的,手脚会干的,要么便是真“侍候”人的,那便是会不会照顾人都不要紧了,打紧的便是要相貌周正,身段姣好。
偏偏这高长栋二者皆要,却还要守规矩!
选个相貌周正的漂亮丫鬟,还要她守规矩干嘛?
但这些人是何等的人精,光是品了一下,便是悟了高长栋的要求。
人家这是费尽心思,在选一个贤妻童养媳!
不是在选个使唤丫鬟,更不是在选个浪荡不知廉耻的货色!
那要如此这般说,这个要求可真真就太高了!
没错,人孟伟之思虑的可长远了,这李小大夫正年少蒙昧,可总有懂事,食髓知味的时候,选如此一个贴心又贤惠的人从小伺候着他,如此这般,到他成年。
再这般水到渠成,何愁留不住此人的心思?
只能说,这些上位者,思虑确确实实在一个“远”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