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他不去给安乐王讲经授学,无缘无故找上自己做什么?
“哈哈,倒是让学士见笑了,闲来无事,瞎琢磨琢磨。”
“这局面,可不像是瞎琢磨的水平。正好,在下也粗通棋艺,便和总管下上一局如何。”
说着,他便在对面坐了下来,信手落下一子。
没有给许念拒绝的机会。
事实上,也没有他拒绝的余地。
人家一个当朝大学士,简在帝心的人物,同你一个早已失势的老太监下棋,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若再拒绝,倒是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不过......
张长言这样的身份,又怎会有闲情雅致专门来找他只为了下一盘棋?
想来,另有他意。
心中思绪流转,许念表面上潺然一片,没有露出分毫情绪。
续着残局,两人随手对弈。
几多年养气功夫在身,许念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果不其然。
没过几手,张长言便轻声道:
“许总管入宫有多久了?”
“入宫的时间......”
许念的脸上露出一抹追忆:
“自天泰六年起,过先帝在位康宁十八年,再至而今仙天十五年,已然四十四载了。”
“总管原是三朝老臣了。”
张长言感慨,却忽是话锋一转:
“作为先帝时期最为信赖之人,我知道公公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安乐王不曾离去,是念着先帝恩情。只不过,现在却已经是仙天年间了......”
“学士说的是,过去都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才是。”
从张长言的话中,许念听出了试探的味道。
顺水推舟,不着痕迹的回了一句。
闻言。
张长言轻轻笑了笑,说道:
“确实如此,不过现在能像总管这样看的通透的人却是不多了。”
“你看朝堂之上,尽皆冢中枯骨,靠着当年些许功绩,便以为能在功劳铺上躺一辈子,不思进取就罢了,还留念过去。”
许念怔了怔,抬起头打量这位神情肃穆的大学士。
听到这里,他有些明悟。
这位张大学士,不是文官那一流,也不归属于阉党那一列。
他是实实在在的帝党!
正因如此,他才亲自前来教育安乐王。
杜绝一切人对其施加影响的可能。
同样,他也不喜欢许念这个身上带着浓浓先帝烙印的旧时代残党和安乐王之间的关系太过亲近。
“总管是个聪明人,想必在下的话你一定能听得懂。”
“学士说的深奥,在下读书不多,却是不甚明了。”
许念轻轻摇头。
人生的大起大落,早就把他性子里的气盛磨平,并不在意这些不痛不痒的言语。
只是宫廷当中,最肮脏就是政治与权力。
有些事,只能意会,却不能落人口实。
想到这里。
许念抬手拈起一子的同时,开口说道:
“学士心中装的是整个大乾这盘棋,而我就不一样了,只想着自己的这盘小棋子,不求别物,只求平平安安,一切都好。”
说完,落子。
一招落下,黑色棋子形成大龙,其势将成。
白棋已经死局。
“学士,院中杂事繁多,今天就到这里吧。”
起身,笑着朝他拱拱手。
许念缓缓推门而出。
身后,只留下张长言有些消瘦的背影,静坐无声。
良久之后,看着跳上桌打乱棋盘的狸奴,忽而自嘲一笑:
“看来,倒是在下枉做小人了,兴许这位总管,早就没了争权夺利的想法,只想一心养老。”
“若真如此,倒是大乾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