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你们还好吗?最近……我一切都好,勿念,保重身体,想你们。”
这是我南下打工去的大姐所有家书的开头结尾。每个月一封,如此三年又三年。字迹苍劲有力,颇有点书法家的风范。
信里如数家珍般记叙着她最近怎么样,干了啥,去了哪等等。细心如她,后面还要着重点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譬如哥哥不能再调皮要好好学习。妈妈脚疼有没有好一点,穿鞋子要注意……。
初三一毕业就担负起养家的期望,被同乡带去东莞打工,为了省钱,三年没有回过家。从此,东莞这个名字成了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每每有人提起,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那时候,觉得大姐是个很不现实的存在,只有从寄来的信件、衣物、零食里,才感觉这个人似乎真的存在。
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过年,那几日周围哥哥姐姐们流行丢炮仗,就是一手拿点燃的香,一手拿炮仗,点燃后再丢出去。这天,我们姐弟几个也在院子里点炮仗,妈妈在炕上坐着给我们织毛衣,不时透过窗户关注关注我们。玩着玩着,我看见大姐二姐也在丢炮仗,我也有样学样,点着,丢起,抬头看,“啪!”,炮仗在我的右眼窝爆炸,瞬间我捂住吃痛的眼窝,重心不稳躺倒在院子里,吓得哇哇大哭,姐姐们都吓愣了,我听到妈妈“咚咚咚”跑过来,一把抱起我,嘴里大声喊着“给我燈坏了,燈坏了……”。我被抱上炕,围在被子里,然后听到妈妈训斥大姐“教这个干什么!眼睛坏了怎么办?”然后家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没人敢说话,直到傍晚要吃饭了,我被大姐从睡梦里叫醒,睁开眼睛,大姐笑着站在炕边。可能当时也其实没有什么外伤,只是确实被吓着了,然后哭累了睡着了。
我家孩子多,大姐,二姐,三姐,哥哥,四姐,我,我们六个人年龄差就是一岁两岁而已。因此,我出了月子,就是大姐带着我睡觉。姐姐们总是说我小时候乖,好带,吃完绑到椅子上,炕头窗户上,不哭不闹。所以都说大姐特别疼我,但是因为太小,也因为很早就分开多年,没有什么记忆。但是她后来终于回家了后,对我的关心管教确实增进不少感情。
后来,大姐到了适婚年龄。出门总是一头乌黑长发,白白净净,一双大眼水汪汪,加上性格温顺,说媒的人真的是踏破了门槛。许多阿姨拿着照片来,条件各种好。从照片上看,英俊潇洒、年轻帅气,听着都还有不错的家庭背景和工作,但是一年又一年,也没见大姐答应去见其中任何一个相亲对象。后来才知道,是大姐心里有人了,同村一个男青年,人机灵活泛,就是个子有些太矮,所以爸爸不同意,经过大姐夫努力,终于征得爸爸同意娶了大姐。和家里老人偶有矛盾,大姐夫永远站在大姐一边。大姐心情不好,大姐夫像个小孩子一样变着法逗她开心,四十出头的女人,也永远充满幼稚的想法,出了门什么都生疏。想来也是因为大姐夫把她保护的很好。
再后来,姐姐的那数不清的家书被塞外闲置的屋子里破败的抽屉里,翻开泛黄的纸,还能感受到当时当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听读信时的喜悦心情,只是信的这头,我们也想象不到那头的大姐,是如何在九十年代的鞋厂里挨过每一个想家的日夜,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被迫辍学远走养家,她该是多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