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糖醋排骨有点甜（1/1）

2014年快结束的夏天，我从甘肃南部跨越了三千多公里，来到了塔克拉玛干旁边的十一团，成为一名医院行政工作者。

在这里，认识了她。她来自北疆塔城，但她不是地道的XJ人，她的父母年轻时从河南来到塔城谋生，在那里生下了她。她有一个极少见的姓，訾。她生的小小的眼睛，但有与地域完全不符的白皙皮肤，她总是扎着一把微曲的淡黄马尾，走起路来忽闪忽闪。

她脾气火爆，是我生活中见过最会撒娇的女生，撒娇女人最好命，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所有在我想来不可能的事情在她火爆加甜甜的攻势下，都能成。

她最爱吃的菜叫糖醋排骨。在认识她之前，我并不知道，世界上能有一道菜让人每天都吃不倦。在不军训的周末，没有食堂饭吃，我们都自己在宿舍电磁炉上做，而她每天都会做这道糖醋排骨。

半斤排骨，在肉摊上剁碎，回来先淋上酱油，洒上生姜腌制，再焯水，然后锅里倒油，油微微热，倒一勺白糖，小火慢慢搅拌，直至白糖变成深红色，在导入排骨，中火噼里啪啦翻炒，待排骨的角角落落都裹上糖色，关火，盛盘。一道糖醋排骨就做完了，我不会做，但因为她做的时候总要拉着我看，给我讲述糖醋排骨有多好吃，她多爱吃，还要夹到我嘴里让我尝，所以流程相当熟悉了。吃完饭，剩下的会盖上保鲜膜放到冰箱，第二天去军训时带上继续吃，她大概真的不会厌倦糖醋排骨，吃了一顿又一顿。

日子像流水一样平静的过着，我们的友情愈发深厚，但临近过年，我太想家了，我太想离开了。告诉她的时候，她很平静的说：我知道，你迟早是要离开的，你不属于这里。这是你的选择，我支持你。回头看她，已是盈满眼眶里的泪水，而并未伤感到有泪的我却突然生出愧疚之感，背着身握紧她的手安抚，不敢让她看见我的小心思。

冬天来临的时候，初雪下的厚实，踩在上面咯吱咯吱，这个年轻的小城市美丽的像童话世界。我们同行在去档案室的路上，哈着热气，聊着最近的事情，突然也恍惚，如果一辈子在这里，我们是不是能看着彼此苍老的白发，像此刻落在身上的雪花一样美丽。

但是突然有了一个契机，我决定还是马上离开。直到把大大小小的行李装进出租车的后备箱，关上车门，坐定在温暖的车里，我才腾出手来拨通了她的电话。我告诉她，团里早上批了手续，我归心似箭，回宿舍就买了火车票收拾了行李，共同购置的生活电器和物品都留给她。

车窗外小城的房子一闪而过，我在这里生活的气息也在点点褪尽。我听到她呜呜呜的哭声，我也被她感染湿了眼眶。她咆哮道：你真是个混蛋！说走就走，连当面说再见的机会都没留给她……呜呜呜……。

十一团早已被远远甩到了后车窗后面，左右两边呼啸远去的柳树白杨树以及枣树田，我知道，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看戈壁滩上的风景了。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光脚踩在沙土里的四十五度热、杨柳枝串起来的果冻般大小的羊肉串、食堂里的白米饭辣子鸡、校园里梨树上的香梨、红枣地里摘的全身上下八个迷彩服兜里满满当当的骏枣、沙漠越野拉力赛热场的劲舞……这些数不清的快乐回忆里都有她，而她最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也是我人生中吃过最甜的一道的美食。

十年后的今天，我看着从市场上买来的排骨，却开始有点抽痛。那道糖醋排骨的制作流程分明已经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可我要做的时候，总是闪现着那个笑没了眼睛的脸，耳边是那个声音：波妞，波妞，好吃吗？波妞，波妞，给我带半斤排骨。波妞，波妞，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