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见韩琦之前,张元他们是下足了功课,走访了甘肃、陕西边界大部分地区,绘制了地形图,但图还没拿出来,就被请了出去。
这次在西夏派上了大用场。
经过勘察,张元发现北宋与西夏的边境基本上以横山为界,从北向南的一些重要城市分别有麟州(现陕西神木)、府州(现陕西府谷)、延州(现陕西延安)、渭州(现甘肃平凉)等等。
1040年,北宋三川口之战惨败后,朝廷震动,任命范仲淹兼知延州。老范上任后,修复寨堡,加强战备,使得延州一线的防守力量大大增强。
要想突破北宋防线,延州一带已经不是好的选择了。
而在南边渭州附近,似乎存在着好的战机。因为这边的主帅是韩琦,韩琦对西夏向来非常轻视。
他最大的想法是快速打败西夏,结束战争,回去升官进爵。
轻敌是兵家大忌。
张元决定利用韩琦的心理在渭州附近设伏。
渭州的附近有一座山,名字叫六盘山。
宋夏边界横山山脉就起源于此。
六盘山主峰西麓山脚下有一片狭长的河谷区域,叫好水川。
底下一个峡谷,四周都是高山。区域狭长不利于大军团运动,是最好的设围场所。
但,如何让宋军进入好水川地区?这是一个难题。
毕竟韩琦也不是傻子,不会伸长了脖颈让人来砍。
但张元知道韩琦此时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贪”—贪功冒进。
宋军方面,韩琦确实很着急。
三川口之战后,北宋中央政权组成以文彦博为组长的调查组,对战役进行复盘,对相关人员的功过进行处分,临阵退宿,仓皇逃走的黄德和被腰斩,因战殉国的刘平、郭遵等人记功表彰,家属得到抚恤。
接着赵桢派出了56岁的夏竦、52岁的范仲淹、33岁的韩琦三人指挥天团,负责对西夏的军事进攻。
朝廷还特意将甘肃陕西地区划分为秦凤、泾原、环庆、鄜延四个战区,秦凤路的中心在秦州(今甘肃天水)附近,泾原路的中心在渭州(今甘肃平凉)附近,环庆路的中心在庆州(今甘肃庆阳)附近,鄜延路的中心在延州(今陕西延安)附近。
夏竦任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是名义上的宋军统帅。范仲淹、韩琦调整为副使,做夏竦副手。范仲淹主要负责鄜延路,韩琦主要负责泾原路。
此时,52岁的老范和33岁的小韩在对待西夏的军事策略上发生了分歧。
老范是当时北宋官僚体系中最有家国情怀的官员,他论政行事的出发点不是自己的利益,不是领导的喜好,而是是不是对国家对百姓有利(《宋史》:“而仲淹以天下为己任,裁削幸滥,考覈官吏,日夜谋虑兴致太平”)。
他和韩琦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老范是个谋事的人,所有的考虑都是怎么把事情做好。韩琦是个谋官的人,所有的考虑都是怎么把官越做越大,做事也是为了做官服务的。
韩琦虽然年纪比老范小了20多岁,情商确是老范的20多倍。
但从国家的角度历史的演变来看,老范一派确实是国家机器能够顺利运转并良性发展的基石。
他们是有些偏激,但没有私心,坚守着知识分子的道德底线(《宋史》:“每感激论天下事,奋不顾身,一时士大夫矫厉尚风节,自仲淹倡之”)。
他们一生大多为官清贫,并没有利用官位权力来让自己和家族生活优越(《宋史》:“仲淹内刚外和,性至孝,以母在时方贫,其后虽贵,非宾客不重肉。妻子衣食,仅能自充”)。
他们对官场丑陋现象的抨击,某种程度上,维持着政权运行微妙的平衡。
北宋的话事人赵桢在这方面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即便外界对老范的攻击从来没有停止过,但老范还是坚挺在那里。
但挫折是难免的。
1029年,天圣七年。北宋实际掌权人刘娥(章献太后)即将在冬至迎来60大寿。19岁的赵桢是聪明人,想拍好太后的马屁,让她高兴高兴,说不定会早点还权自己好亲政。
因此制定了贺寿庆典方案。
老范一看方案,不高兴了。
上奏折反对。
当然也不是对整个方案反对,只是对方案中天子要率百官朝贺的仪式反对。
理由就是:尊敬长辈是应当的,但在家里孝敬就好了。天子是天下的话事人,不能带着百官做私事。
一句话,公私要分清,公权力不能参与到私事中来。
最后结尾又来了一句点睛之笔:请太后退位还政。
人家拍马屁还来不及,好嘛,老范直接在太后生日之际上眼药。
结果也可以预测到。奏章石沉大海(《宋史》:“天圣七年,章献太后将以冬至受朝,天子率百官上寿。仲淹极言之,且曰:‘奉亲于内,自有家人礼,顾与百官同列,南面而朝之,不可为后世法。’且上疏请太后还政,不报”)。
没过几天,老范就外放了(《宋史》:“寻通判河中府,徙陈州”)。
也对,老范当时40岁了,职务还是一个秘阁校理的小官。
没根基没关系,不处分是不行的。
否则太后以后真没办法带队伍。
需要杀一儆百。
4年之后的1033年,赵桢终于熬到了太后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