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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浓浓,西风正紧,落叶纷飞的西风中,四名体魄强健的汉子,肩扛一顶小轿,脚步迅疾如飞。
山腰处,一抹灰影卓然而立,宛如岩崖上孤松,正是“豹子头”林冲。往昔那身甲胄虽换作如今灰布衣衫,可周身气势,即便被憔悴疲惫笼了一层薄纱,仍难掩英雄本色,伟岸身姿迎着烈烈西风,昂然挺立。
然此刻,他身前那座孤坟,却如一道狰狞伤疤,撕裂这豪迈画面。碑上“鲁智深之墓”五个大字,刻痕深邃,仿若泣血悲呼。
他抬眸望向天空,只见一只孤零零的大雁向着南边飞去,暗想:“如今已是深秋,它是启程的时候就已经晚了,还是在中途掉队,如此形单影只,前路之上,恐有诸多猎食者虎视眈眈。它能否安然抵达心之所向?”
正思索间,一片枯黄落叶翩跹,轻触眉梢,仿若死神指尖,惊得他浑身一凛。
刹那,一股凛冽杀气,仿若汹涌暗潮,从四面八方向他狠狠扑来。这般浓烈的杀意,来者必是高手,且来意不善!
他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喃喃道:“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言罢,他双眸霍然睁开,两道精光如电射出,周身气息骤变,一股细微却仿若实质的杀气,裹挟着他的悲愤与不甘,破风而去,迎向那隐匿暗处的威胁。
轿中之人,本正闲坐养神,陡感那股气息撞来,先是一怔,旋即嘴角扯起一抹轻蔑冷笑,“哼,闻名遐迩的豹子头,不过如此,传言竟将这病猫捧得那般高。”
在其感知里,林冲这杀气,不单孱弱,更杂糅丝丝怨忿,恰似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林冲目光缓缓落于手中长枪,枪身斑驳,刻满岁月划痕,往昔随他冲锋陷阵、血染黄沙,如今却成撑持病躯的拐杖,世事无常,恍若大梦。
他摇头轻叹,带着无尽沧桑,从怀中摸出一瓷瓶,倾出几枚乌色药丸,细数之下,恰有六颗。望着药丸,眸光中苍凉翻涌,如渊似海,终是一仰头,尽数吞落,药入咽喉,心底却念:“待入黄泉,不知能否再遇智深兄弟,又要历经多少磨难,方能再续兄弟情分……”
此时,轿夫们已瞅见林冲的身影,仿若被抽了几鞭的快马,脚底生风,臂膀上青筋暴起,恰似一条条愤怒扭动的小蛇,在古铜色肌肤下蜿蜒穿梭,跑得愈发迅疾,眨眼间,便稳稳停在了林冲跟前。
一名轿夫,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急道:“大人,找到了,贼人果然躲在此处。”言罢,与另外三人一道,将轿杠“哐当”放下,震得周遭落叶惊跳。
轿帘轻掀,露出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他身形矫健,昂首四顾,目光锁定长枪挺立的林冲,微微颔首,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可那笑里却藏着几分冷意,犹如冰碴混在温水之中。旋即转头,对四名轿夫下令:“回去告诉沈大人,我办完差事就不去府衙了,直接回京城,你们走吧。”
几人闻言,面露惊讶,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犹疑。年纪稍大的那轿夫,嘴唇嗫嚅,磕磕巴巴道:“大人派小人几个帮着擒贼,大人这就让我们回去,若是…,若是…,有…?”
“若是如何?”中年汉子恰似被触了逆鳞的蛟龙,暴喝一声,双目瞪得仿若铜铃,喷射怒火,死死盯着那轿夫。
轿夫吓得浑身一颤,猛然抬头,迎上那犀利目光,又像只受惊的耗子,连忙垂下脑袋,声音抖得如风中残叶:“小人…,该…,该死,小人不…,不会…说话,大人英勇…,神…神武,一定会…会马到…成功。小人…这…这就回去。”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轿杠。另外三人尴尬陪笑,点头不迭,四人迅速抬起轿子,飞也似的奔下山去。
“哼哼,两只病猫残狗。”中年汉子瞥向林冲,眼神满是轻蔑。
他心中暗忖:“自己此番作为,本就见不得光,少些旁人掺和才好。”想着,回手解下背上那三尺来长的灰色包袱,包袱静静悬垂,像条蛰伏的灰蟒。
他双手轻解布包,一层红布翻涌而出,紧接着,里头黄色布包显露,待黄色布包层层褪去,一把宝刀恰似寒夜流星,寒光迸射而出。
来人握刀在手,呵呵一笑,头也不抬,声若寒潭投石,“林教头,十年不见,可否还识得故人?”
林冲握枪的手,仿若被电流击中,微微颤抖,寒意从指尖直窜心底,冷冷道:“原来是左翔左大人,尊驾不在皇宫里面养尊处优,来这偏僻之地有何贵干?”
左翔扬起宝刀,刀刃在日光下闪烁,“林教头,兄弟向来敬你,特来送你一程,得罪了。”
林冲嘴角扯起一抹淡然苦笑,“原来如此,有劳了。多年未见,想必左大人已经身居高位了吧?”
左翔神色得意,“还好,如今做了御前侍卫副统领的位子,正经的三品朝官。”
林冲目光如炬,直视左翔,话里藏针,“恭喜左大人,可惜左大人。”
左翔眉头一皱,疑惑道:“恭喜确实可喜,可惜却是语从何来?”
林冲昂首望天,语含讥讽,“一个三品御前侍卫,深得皇上器重,前途大好,却甘愿屈居人下,不做堂堂君子。为奸贼驱使卖命,岂不可惜。”
左翔不气反笑,“哈哈哈,可惜呀可惜,可惜你堂堂君子,马上就要死了。”
林冲冷哼一声,“先前高看了你,原来也是个附炎趋势之人。”
左翔神色平静,“死在我的刀下不好吗?换作别人来杀你,说不定会用些卑鄙的手段,你以为自己能躲得过吗?想必会更痛苦一些吧!”
林冲心潮起伏,此人虽非正人君子,却也不算极恶之徒,相较那些暗处鬼魅,手段或能见光。如今行踪暴露,奸人狡诈,暗箭如雨,横竖躲不过这一劫,与其备受折磨,死在他手,或能求个痛快。
念及此,叹道:“说的也是,如此说来,我倒是应该感谢你了。”
“不必,看在相识一场,我会妥善安葬你的尸体,你若是还有什么心事未了,或者有啥遗言留给某人,不妨说来,说不定左某还能帮你去做。”左翔傲然道。
林冲一笑,“我的确有许多心愿未了,可惜不能说给你听,你也帮不了我。不过,倒是有个疑惑,困扰在心中多年,还望左大人帮我解惑。”
“难得啊难得,想不到林教头还有如此虚心的一面,当真意外。有话便说,左某一定知无不言。”左翔语含讥讽。
林冲开口道:“依我所晓,当年于校场比试技艺之时,你的表现并非格外卓异,可是这般情形?”
“不错,‘甲科第五名,的确不是太好。”左翔豪不遮掩。
林冲道:“那就怪了,我是‘乙科’第六名,按说也算是旗鼓相当。为何你去做了清闲又有油水的御前侍卫?而我却做了讨嫌又劳苦的禁军教头?”
左翔斜眉,嗤鼻问道:“这么多年困扰你的就是这个?”
林冲道:“不错,正是此事。”
左翔暗暗发笑,听出他是没话找话,心想:“他这样拖延时间,是等着武松赶来相救吗?哼哼,也好,求之不得,正担心怕他逃走。”
“此事说来非常简单,我祖上曾经做过太祖皇帝的贴身护卫,追随太祖皇帝东征西讨,也立下过不少的战功,这种出身,当然更能得到皇家的信任。御前侍卫的差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首要的便是家世清白。”
林冲恍然道:“哦,原来如此,失敬,失敬,没想到左大人祖上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想了想又问道:“宋江这么快就死了吗?”左翔点头道:“不错,他若不死,也没人会急着要你的命。”
林冲感慨道:“他若是不死,就有人生不如死,坐立不安。可怜我愚腐的公明哥哥,最终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
左翔道:“还是你了解太尉,可惜了梁山上的好汉。以你的见识,应该早就料到这样一个结果,当初为何不劝说宋江,看着他走上这条死路呢?”
林冲双目精光一闪,悠悠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被逼无奈上梁山。世事无常难料,自己的路自己走,他的路,谁人可拦,谁人会拦,谁人能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