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贼人兴奋地双目喷火,却是没人驱舟上前,都眼望着光头,等他发话,看来他才是这众贼中的大首领。光头也觉得有些过于谨慎了,手一挥,众贼嗷嗷叫唤着驾着轻舟靠向大船,眼看大船越来越近,船上依然不见有人出来,众贼愈发猖狂起来,嘻嘻哈哈的说着些淫词滥调,仿佛来在了青楼妓院,心情分外舒畅。
那个麻脸壮汉笑着嚷道:“秃子,咱可是事先说好了,这次的女人和财物咱们一家一半,你可不要言而无信。”光头道:“放心吧麻子,我向来说到做到,这次白让你小子占了便宜,是老子失算了,早知道这么顺利,老子打死也不拉你来掺合。”
众贼人又是一阵嘻笑,他们己经好久没有开张了,远近的船只都吓得不敢来这里,这一个大买卖若是得手,抵得上十年的收成,可谓是旱苗得雨,畅快淋漓。
包围圈渐渐缩小,行在前面的贼船上的挠钩已经搭在了大船的船舷。武松看到如此情形,暗道一声:“不好。”自己的小船距离大船并不太远,处在弓箭的射程之内,上面不仅护卫众多,而且有弓箭手,只怕受到波及。但是此时已来不及驱舟远离,连忙对着侯七道:“你跳入水中扒着船尾,万万不可将头伸出高过船舷。”
侯七不解,满脸疑惑地看了看武松,又看了看水面,正是隆冬时节,水面之上虽未结冰,但是江水寒彻入骨,他心中犹豫。武松心中着急,看见侯七这般模样,来不及多说,抬脚踹在他的胸口,侯七身子一歪,掉入河中。好在他的水性极好,落水之时,左手己经勾住了船板,将身体挂在了船尾。
蓦地里只听“飕”的一声响,一支羽箭从大船上射出,其势强劲凌历,直奔着光头的胸口飞去,光头还在沾沾得意之中,竟然丝豪未能察觉,待到发觉之时,已经晚了,箭矢己到了胸前,再也无法躲闪,长箭直接洞胸而过,尸体跌入河中。
伴随着一声发射的传令声,无数手持弓箭的兵士从船舷上探出头来,众贼还来不及反应,漫天的箭羽铺天盖地的呼啸飞来,这时众贼船已经把大船围的十分近了,最远的不过二十几步,这么近的距离,贼众猝不及防,军士发箭手法又是强劲非凡,但闻惨呼之声不绝于耳,片刻之后,七八条小舟上的二十几个贼人己全部中箭落水。
只听见船上一个声音叫道:“查看一下,一个活口都不要留。”武松船只离的较远,这时己经有人发现了他,几支羽箭向着他飞来,他随手拿过篙子拔开。大船上那个声音怒斥道:“贼人,你尾随了我们一夜,原来是在窥视行踪。”话音一落,船尾又多出了几名弓箭手,更多的羽箭向着武松飞来。
武松将一根竹篙舞的呼呼生风,风雨不透,将射来的羽箭纷纷打落入水,心中暗暗叫苦,知道这事己经说不清楚,索性也不去解释,他不通水性,不敢跳船躲避,只期盼着对方的羽箭能够早些消磨殆尽,再去设法脱身。
众兵士早被眼前的独臂之人惊呆,他们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神勇,要知道这长篙足有一丈多长,纵然是双臂健全之人也未必能舞动的如此轻松随意。不由得众皆哗然,纷纷跑向船尾,指点议论。此刻天色己亮,一轮红日正从武松身后冉冉上升,河面辽阔,从大船上望去,只见武松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独立船头,长发飞舞,身披着霞光在水天交接之处飒爽翩翩,傲然独立。
兵士中有人己经瞧得目瞪口呆,忘了搭箭,也有人生起了惜才的念头,射出的箭偏了许多,这时几名丫环和一个少年跟随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走出船舱,她口气有些不悦的对着身边的一个人说道:“何总兵,对付这些小贼,用得着这么久吗?我可是急着回京。”
何总兵赶紧施了一礼,对着划船的兵士叫道:“掉转船头,向他靠近一些”。几名划船的士兵答应了一声,手上加大了力道。那名妇人转身便要返回船舱,漫不经心之间向着武松之处瞧去,只是一眼,怱然间目瞪口呆,身体如遭雷击,颤抖不停,双手乱舞着几欲跌倒,何总兵慌忙伸手扶了一把,见她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显然是内心激动至极,忙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那妇人脸胀得通红,显得心情极度激动,用手指着武松想说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似有东西咔住了喉咙一样。情急之下,她扯过一名正在拉弓射箭的官兵,那官兵刚刚搭好了一支箭,正欲发射,妇人从语塞中缓过来,疯狂大叫道:“住手,全部住手。”她声音虽大,但是船上人声嘈杂,离她近的官兵纷纷放下弓箭,远处的还在张弓,何总兵恍然,吹响号角,官兵立刻停止放箭,那妇人看见武松安然无恙,长出一口气,无力的斜倒在身边的丫环身上。
妇人用手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两目眨也不眨地盯在武松身上,生怕他不见了,惭惭地她恢复了冷静,双目流光溢彩,嘴角露出浅笑。一旁的少年连忙上来,口中叫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妇人不答他的话,一边夺过旁边丫环手里的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一边脚步踉跄着跑回船舱,众人见她如此失态,以前从未有过,不禁愕然。
妇人来在下榻之处,取出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亲自打开衣柜,一番寻找,从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箱,又从贴身衣物中摸出一把金钥匙,打开之后,里面填满了金银珠宝,细软手饰。向外拿了两件物品,就不耐烦地将木箱一把掀翻,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在地下,压在箱底的一个细长木匣露了出来,她一把抓过,紧紧地抱在怀中,又是长舒一口气,走出房间对等在外面的少年道:“你去请对面船上的那人过来。”少年惊愕道:“母亲是要我亲自去请?”妇人道:“不错,不仅亲自去请,还必须要请动他来,万万不可有失礼昌犯。”少年道:“一个草贼而己,他有何德何能?母亲何必非让孩儿去请。”他话语之中含着半分不悦,又有半分的撒娇气息。”
妇人叹了一声道:“你休要多问,你只管去请那人来此,到时你自会知晓”。少年又道:“孩儿可不敢保证能请到人来,让何总兵抓来岂不更好?”
妇人怒斥道:“放肆,你哪里知道此人有多要紧,他与你的性命息息相关,万万不可怠慢。”
少年向来不敢违逆母亲,见母亲说的表情严肃,知道这件事里必有玄机,心里也凝重起来,起身要走。妇人又道:“你暂时不可向他吐露自己的身份,待我与他一谈。”少年应了一声,向着船头去了。武松见大船停止了射箭,掉头向自己驶来,还道是船上的羽箭己经射完,要有人来擒杀自己,暗暗思忖:待会若是打起来,须得设法上了大船才好,这小船摇摆不停,施展不开拳脚。
大船缓缓靠近,甲板上人影晃动,当先是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抱拳施礼道:“在下适才多有得罪,冒犯了好汉,请英雄勿怪。”
武松惊讶,不知此人搞的什么明堂,刚刚还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如今又拿笑脸相迎,委实可疑。这官家害人的手段,可并非只有刀枪棍棒,他冷冷地道:“在下一介草民,哪能称得上英雄好汉,可不敢嫌命长怪罪各位军爷,若无其它,可容在下离去?”
他话中暗含讥讽,话有所指,说的是这些官兵的平素行径。少年淡淡一笑拱手道:“好汉若走,自然是无人敢留,只是在下适才冲撞了好汉,心中甚感愧意,特意在这船上备了一些薄酒为好汉赔罪。还望好汉能赏脸过船一述。”
武松哼哼冷笑了几声,沉声道:“你当我是个三岁的孩童不成,你要杀要打便在此处,何必弄那些阴谋诡计。”说完,抖了抖手中的钢刀。
少年身边的何总兵怒道:“好一个不识抬举的贼人,我家王爷好心请你,你却是这般不知好歹,当真是……。”话未说完,少年凌历的眼神己杀向他的面门,吓得慌忙闭住了嘴,躬身后退。
何总兵无意中透出了少年的身份,让少年颇为不悦,虽然气恼,但也不好发作,仍然面含笑容地说道:“好汉莫要听他胡言,在下绝无加害之心,只是家母看着好汉好生面熟,像是一位故人,特遣在下前来相邀一述,还望好汉莫要多疑。”
少年见武松心存戒备,断然不会轻易涉险只身上船,不得己说出这番话来,心想母亲识得此人,此人也一定认识母亲,所以他的言语之中满是敬意,不敢失了礼数。
武松哪里肯信这番言语,他连女人都不认识几个,更不可能认识这位王爷的母亲,微一沉吟,正欲开口斥问,猛然间心中一动:“眼下这些人是把自己当做了贼人,若想脱身,免不得一番打斗,我何不登上大船,任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又有何惧,总要比处身在此好了许多。”
念及至此,武松道:“既然有故人在此,我自当一会,你将跳板搭过来。”少年大喜,急忙命人拿过跳板将两船连在一起。
此时两船相距己不过丈余,即便不用跳板,武松也能纵身而上,可他担心身在半空之时遭人攻击。跳板搭好,武松手中倒垂着钢刀走了过去。
刚上了甲板,几只大海螺呜呜吹起,一排兵士足有百人列队而迎,最前面站着那个少年,武松一惊,心道:“原以为这船上最多不过三十余人,没想到有如此之多,如此阵势,这人绝不是个一般的王爷,若是被他们围住,还真的不好脱身。”
他站在甲板上犹豫,不知该不该再向前走,只见几名丫环簇拥着一名端庄华贵的妇人从船舱中走了出来,少年赶忙迎了上去叫了声:“母亲,这么冷的的天,你又何必亲自出来。”妇人对他不理不睬,径直向着武松走去,少年不敢阻拦,赶紧跟上,何总兵见状,深恐有失,带着几名军卒紧随其后。
妇人款款来在了武松的面前,仔细打量着武松,眼中充满了惊奇与喜悦,口中喃喃道:“神奇,神奇,竟然一模一样。”说完竟盈盈一拜,口里道:“故人大驾光临,请先生到舱中一述。”
武松被这妇人的举动搞的莫名其妙,四周的众人更是一脸惊诧。眼前的女子他并不认识,看情形是错把自己认成了故人,并非是耍些阴谋诡计来加害自己。暗忖:“既然如此那便好说了,当着众人不宜多说,我且随她进去,将自己的来由说个清楚,想必也不会为难于我。”于是道:“也好,我正好也有些说”。那妇人喜不自胜,眉开眼笑的忙不迭地说着“好,快,快,回舱中详聊。”言语中竟有些失态,微露谄媚逢迎之色,拥着武松向舱中走去,也不在乎他手中还握着的钢刀。
武松不知,妇人的此番举动给船上的众人心中造成多大的惊骇,休说那何总兵,即便是少年王爷都惊讶的合不拢嘴,这妇人的身份实在太高贵了,高贵到这普天之下能让她以礼相待之人屈指可数,更无法想像她竟然还对他当着众人盈盈下拜,谄媚逢迎。此人是何许人也,有着怎样的手段能够让她做到这般的不顾身份颜面。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武松随着妇人来在舱中一处房间,丫环端茶倒水过后,妇人便屏退左右,只留下少年王爷留在屋内,对着武松笑道:“此处只有我母子二人,先生有话尽管讲来”。武松道:“这件事其实是个天大的巧事,只怕说来你未必肯信。”
妇人连忙道:“对,对,对,是个天大的巧事,我怎么会不信。”武松闻言,心里起了疑惑:“我还未说事情的起因原委,你便坦言相信,显是假意应付。”又想起刚刚这些人还对自己刀剑相向,剑拔弩张,要杀了自己,转瞬间又成为了此处的座上宾客,不由感叹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不由道:“我都不知为何会来到此处,其中想必有莫大的误会。”
他话中之意指的是妇人错把他当成了故人引到了船上,妇人似乎听出来什么,又或者是离的近了、看清楚了并非自己的故人,说道:“有些事你知,我知,无须把话说的这么透彻,一切都是命中所定,合该如此。”
武松听他这样说,只以为她是为了掩饰认错人的尴尬,提醒他心中知道就行,无须当面点破。当下便道:“既然如此,我说与不说,你们都不会阻拦我,让我离去了?”妇人道:“那是当然,没有人敢与先生为难。”
武松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将来此的缘由说清楚,没料想如此轻松,看来他先前确实是多虑了。
他心中记挂着候七的安危,当即站起身道:“此事既己明了,在下还有朋友相候,就此……。”他话音未落,只听见舱外何总兵的声音响起:“把那个捞上来的贼人看好了,一会让王爷亲自审问。”紧接着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嚷起来:“冤枉啊!大人,小人不是贼人,是……呜,呜……。”话未说完,便被人堵住了嘴。
妇人问道:“外面可是你的朋友?”武松点了点头,少年王爷便走向门外,低声向着一个侍卫说了几句,转身回来对武松道:“贵友并无大碍,先生莫要担心。”武松也不道谢,只微微点头,一心想着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如今见侯七也到了大船之上,心里暗暗着急:“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伤到他,他还能不能继续前行。”
妇人听出他话中有要走的意思,忽然变得拘谨起来,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过了片刻还是吞吞吐吐地道:“先生还有什么话……没说吗?”武松摇了摇头,妇人又道:“没有人让你捎话给我吗?”武松还是摇头,心中奇怪:“这话从何说起?”
妇人接着道:“先生但凡有用得着我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武松道:“我一个游走江湖之人,哪里有事麻烦官家。”妇人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又问道:“你仔细想想,真的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武松摇头道:“我孑然一身行走天地,每天除了吃睡,便无任何事可做。”妇人听了这话,更加认定了武松的高人身份。面上的惊慌之色又加重了一些,继续说道:“即便是吃饭睡觉这类的小事,也需要有人在面前侍侯着不是,你若开口吩咐,我也能为你安排的周到一些。”
武松觉得愈发奇怪,心道:“看她这种神情,似乎十分急切的要为我做些事情,不然则心中不安,这里的玄虚倒是看不明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如她所愿,免得糊里糊涂地上当受骗。”想到当年被张都监陷害的事来,更加的谨慎起来。
他摇着头道:“我一介草民百姓,哪里敢言对夫人吩咐。况且一个人生活惯了,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打扰,多谢夫人的好意,来日若是有烦劳夫人的地方,我一定登门拜访。”
妇人大喜,口中连连称好,忽然问道:“先生这是欲往何处?”武松也不隐瞒,随口说了,妇人脸上笑容更甚,道:“我就说吗?这世间的安排怎会有错,这船正是去往汴粱,先生便安心待在船上,正好一路同行。”武松当即推辞,正色道:“多谢夫人盛情,我素来喜欢清静散慢,最受不了这人多嘈杂的地方,还望夫人理解。”
武松本就不愿与官府中人有过多的交集,何况眼前的这个妇人行事诡异,处处透露着古怪,哪会留在这样的是非之地,恨不得插上翅膀飞离得越远越好。
妇人闻言,脸上又露出了失望之色,她见武松态度坚决,话中豪无回旋之地,若是挽留反而显得有些强人所难,只好展颜笑道:“既然如此,先生一路保重,他日若是有事吩咐,只须到京城的康王府中找我母子便可。”武松不知康王是何须人也,也不想知道,点头应允,告辞下船,带着候七回到了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