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江南一行前,林尽染所领的科考郎中一职,暂定官轶从五品,可终归是个临时的差事,科考后就已并入考功司。当下又腾出个从五品的治书侍御史,虽算得上是平调,可御史台毕竟是个多事之地。
已近戌时,林尽染才将将回府。正厅内隐约瞧着有两道倩影,彼时李时安与元瑶还在闲聊江南的趣事,见林尽染已回,皆止住语音,笑盈盈地行了万福。
“染之在宫里定是未曾好好用膳。”李时安浅浅一笑,又向屋外的刘管家吩咐道,“刘管家,将晚膳送来。”
许是心中还有些心事,既是回到家中,林尽染竭力收敛心神,强颜一笑,道,“时安与元瑶还未用晚膳?”
“你这一家之主未回,时安与妾身怎敢用膳?”元瑶在一旁轻笑道。
似是与时安方才聊的尽兴,倒颇有些身在家中的感觉。
“宫中的膳食自然是人间难寻的美味,可终究不如家中的饭菜来的香。”
林尽染现下有些懂得,当初岳丈为何在大将军府时得偶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不都是说予旁人听的嘛。
未消片刻,晚膳已端上桌。
李时安见林尽染自回府后怔怔出神,心中忧心更甚,当是他在宫里吃了瘪,可他一向是个心有成算的,定然不会轻易吐露难处。随即挽着林尽染的胳膊,柔声道,“夫君,且先用了晚膳再说。”
林尽染仅是下意识地往凳子上一坐,李时安见状便使了眼色,安排元瑶坐到另一边。
元瑶终究是还未入林府,算不得林尽染的二夫人。李时安这般行径于她自己而言,已然逾了礼制。
“夫君可是在苦恼杨湜绾之事?”李时安一面给林尽染夹着菜,一面柔声宽慰道,“既夫君已有打算,父亲也将杨湜绾的生死交由你决断,当不必自寻烦恼,随心而动便是。无论是何处置,时安自当支持夫君。”
李时安固然知晓林尽染并非为此事发愁,只是不便刻意询问,当下只得一一猜过去。
林尽染兴许是长久未曾听李时安这般地唤夫君,心思微微收敛,展颜笑道,“时安倒真是会哄我。”
稍稍顿了顿语音,林尽染握起李时安的柔夷,遂将方才予陛下如实告知,“大将军府的事,终归还是右岳丈做主,且又涉及内兄,还是待岳丈回京后再行发落杨湜绾。我二人既已分府别住,又是家中晚辈,此事不宜逾矩过问。”
李时安羞红着脸,稍稍颔首,毕竟是当着元瑶的面牵手,多少有些羞赧,可又顾及林尽染现下的情绪,只象征性地轻轻挣脱,见他仍紧紧攥着,便由着他去。
旋即说道,“夫君所言极是,如此就等父亲回京后再行处置。”
林尽染既是敢带上杨湜绾走水路回京,自然是已做了一番打算。深知李氏父女是敢爱敢恨,行事果决,明辨是非的脾性,杨湜绾既然早已过继给杨伯平,且二人与当年旧案又并无关联,想来李氏并不会多加为难。
而当年杨湜绾一家已被灭门,李氏的怨气该也消了。即便要追究,也应是要抓出当年指使杨叔同的凶手。与其令杨湜绾在长安城中听候李代远的发落,倒不如趁此让她发挥长处,将香水和内衣生意做大做宽。彼时对林府,对李时安而言,一个有价值的杨湜绾方能有存活的必要。
方才在文英殿中,便是要将杨湜绾的处置权牢牢捏在手里,不过幸得楚帝也未有要亲自发落的意思。现下就得看杨湜绾自己的造化。
一旁的元瑶早已猜出林尽染为何苦恼,轻咬着朱唇,幽幽地问道,“可是因元瑶的身份?”
林尽染闻言一怔,手指不由地一松。
这番的细微动作,李时安自然第一时间便已感知,秀眉微微一蹙。可方才已与元瑶商议,待她身份一事有了定论,再行纳妾之事,但现下看来,此事并非如二女想的那般容易。
林尽染攥着手中的竹箸愈发的紧,几是要将其折断,得是李时安双手又将其大手紧紧裹着,这才令他稍稍恢复些神志。
放下手中的竹箸,林尽染似是发怔,又似是沉思,好半晌才问道,“元瑶,你与这位···贵人是否有瓜葛?”
可话方才说出口,却顿觉不妥,似是在质问她是否与二皇子有私情一般,急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在长安所行之事,是否皆有他授意?”
先前科考丢卷一事,元瑶已然承认二皇子当作得揽月楼的主,默认他是揽月楼的贵人之一。可方才在回府的路上,林尽染左思右想都未能明白,楚帝为何迫切地要铲除揽月楼。
明明是依科举的法子,短短数年便能将朝中官员换血,至少长安的揽月楼就此不攻自破,且又不易动摇朝纲。可方才在殿中,林尽染已将为难之处告知予楚帝,揽月楼背后的贵人可是有皇子的影子,当场却也未点出是哪位皇子。可按楚帝所言,似是早已知晓。正因如此才让林尽染更为困惑。
元瑶坐于一旁,虽未多言语,可也瞧得出林府现下的情状。出口前须得再三斟酌,思虑一番后遂言道,“长安这位贵人皆是由薛骞联络,妾身并未与其交涉,他也并不知妾身在揽月楼中是何作用。”
足足半炷香的时间默默流逝,林尽染坐在那怔怔出神,下意识地问道,“二皇子的生母是哪位妃子?”
“淑妃。”元瑶抢在李时安前回道。
按说长安之事,李时安当最为清楚,可方才这回答却是出自元瑶之口。却也无怪李时安方才反应慢了片刻,这般突然发问,且又涉及到皇子,如何不会令其多想。
李时安似是已猜到其中的复杂之处,轻声解释,“陛下虽可立三夫人,可至此也仅立了淑贵妃一人,由此见其恩宠。”
元瑶轻咬着上唇,指甲用力地掐着掌心,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淑妃确如夫君所猜测,南海人氏,姓赵,是时任南海郡守的胞妹。”
元瑶的这声夫君倒未令李时安不悦,反而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向元瑶微微点了点下颌,柔声道,“南海之事,时安不如元瑶知晓的多。且宽心,林府内皆是自己人。”
此言倒真是令林尽染颇为惊诧,嘴唇嗫嚅着,却半晌未能说出一个字。
李时安见状又接着淡然道,“时安既敢允诺元瑶放心说,那今夜所言,定然不会使旁人听去。刘管家等人时安早已令他们先去歇下,当下仅我三人。”
若依时安这般说来,陛下若是知晓···也对,父女俩的书信看去又有何妨,府中若无旁人窥听密辛,倒也无甚大碍,林尽染心中默默苦笑,亏的方才如此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