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李世卿单凭一张三寸之舌就能搅动风云,要我说啊,还是你神白须更有本事,人家李世卿都不敢掺和的事儿,你神白须敢。”
李太行气笑,伸手指了指神白须,后者笑而不语。
“老二啊,这个人是你拉过来的,怎么安排我可不管你,虽说老娘发话了,但是你也别怪大哥不给你面子,这小子,到哪哪出事,晦气。”
李太行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神白须,后者面色不改。
“哥啊,算了吧,说到底要是你这个做大哥的直率一点,还用得着我找老白来?人家也是夹在中间两边不能走,何必呢?”
说着,李镇岳反而是站在神白须一旁,拍了拍神白须的肩膀,笑道。
面对自己弟弟的调侃,李太行没太放在心上,他的确也说的对,可是这个做哥哥的于心不忍啊。
前面出边的生死未卜,老娘历历在目,听在耳中记在心中,而如今再出边,又恐竹篮打水,削山走蚣在外环伺,而内又有盘龙虎视眈眈,比起上一次的情况更加恶劣。
“你小子风风火火的把别人的后事安置好了,搞得好像是一副师出有名的模样,那你自己呢?谁给你收尸?”
李太行看向一旁的神白须,神色肃穆。
他怎么会不在乎他,作为一个外人千里赴死,明知不可为而为,说是忠义,其实就是愚蠢,倘若没有这一趟神骁,他在西方虽然继续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却也不至于会死。
“有句话不知道用的得不得当,舍身布道,以求明智,丈夫杖国,马革裹尸。”
“放你的屁!”
神白须平淡的一句话惹的李太行怒骂一声。
“你一不是神骁人二也没有神骁的种,逞什么英雄装什么高深,你就是再不惜命,可你的所作所为却一直在裹挟别人的命,一言一语皆是因果,你背?你背的住吗?”
“那照你这么说,我看,西方那个叫伊芙琳的女孩儿,也是活该白死,你这么清高啊?”
“哥!”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意,李太行这一刀子扎的忒狠。
“老二你少护着他,老子就深明大义的告诉你,你是个屁,你精心布局确实不错,身陷死局孤子难立还能遇风架船,我承认,你确实有本事。”
“可你能改变别人对你的看法吗?外边的人里边的人都说你是贼,你当然可以耳不听为静,可你要抱着你那必死之心行事,必败无疑。”
神白须眉头一抬,又是一皱,一旁的李镇岳退至一旁。
老大哥掏心掏肺谁看不出来?唯独他神白须不开窍。
“削山之乱,早在九千年前就已经是神骁的心腹之患,疆外南民虎视我神川久矣,你是迂回婉约怎么都不行,你若善施他们必定猖獗,你若狠厉他们便懦诈诡谲,堪称食人之心。”
“你欲牵横盘龙骁卫共剿削山,可人心莫测,安能如意?”
“哪有布道者舍身为死的道理?况且,神骁需要你这么个外人舍生忘死?”
李太行好似恨铁不成钢般,抬手握拳重重在神白须胸口锤了两下。
如果要说神白须刚入神骁不过半月,就能说会辩,设身处地,洞若观火,且瞻前顾后,未雨绸缪,那么,他的的确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若要论起人心诡谲,那等的尔虞我诈,风云的此起彼伏,神白须就如同稚童般。
从各个方向去看,神白须诚挚而真切,所作所为皆是忠义,可也就是这份高尚,遮住了他的双眼。
他所做的最坏的打算,是大不了一死,可真正最坏的打算,却涉及整个神骁,他的决定,在所有人看来合理,可对自己而言却是离谱。
“一心求死怎见开明?他日上了战场也只是抱着必死之心冲锋陷阵,作为一个战士,一个军人,难道除了前进就只有死亡吗?”
“一个人的死能救赎多少人?一个人活着又能救赎多少人?孰轻孰重清晰可见。”
“你愿意背负骂名来李府规劝我母,我看不起你,可你愿意为了神骁黎民众生而舍生取义,我敬重你,不是你死就能赢得别人的尊重,能明白吗?”
李太行凑近神白须,故意抬头侧脸伸耳。
神白须则是欣慰而笑,他拱手作揖,李太行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生而无学,何以报父母,生而无道,何以面天地。
神骁人自古以来唯一秉持的真理,就是活着。
无论任何时代,任何朝代和事态下,生存,都是这个民族永远追求的真谛。
在求生之大意志的促使下,骁人抱团而生,合谋同智,他们往往会举出有德之人,推以重任委以大志,号令江山。
而如今,时代更替了,可骁人秉持的理念仍旧没有改变,权力如今不再是只能掌握在世族人手中的把柄,而民众也真正有了立根之本,任谁都有资格进谏。
而也就是这样一个人人都能发声的时代,他们却都奇怪的选择了沉默,而之所以沉默,是因为见过太多的血雨腥风,有过太多的硝烟弥漫。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神骁才如此的重视民生,每个时代的政治统治者的目光永远都只会向下,他的志向在高处,而心,永远在托起他高度的黎民众生。
之后,李太行先行失陪,李镇岳则是带着神白须前往住所。
路上两人零零散散聊了些有的没的,例如之后对削山之行的布置,以及关于神白须将会面对的敌人。
而对于削山八上宗的评价,李镇岳并未多说,只说了个最小心,小心多宗合攻,又说了个最当心,当心白下霁的毒,更不要在中了白下霁之毒后以一对多。
哪怕神白须是同等维序者级别的强者,在身中白下霁之毒后也只能如同斩龙人那般,有心无力。
若非斩龙人足够强,也不可能做到拖延整整三个月。
“老白,有一句话兄弟要跟你说清楚。”
“你在我娘面前担保过,要保证我兄弟俩活着回来,但兄弟也有一件事希望你能承诺。”
闻言,神白须转身,眉头微皱。
他不明白李镇岳为什么还要提出一个承诺,甚至还指名道姓的要他承诺。
“我希望你仍旧可以使用神白须征御这一身份,用尽一切手段在这场孤身入局的以身试险中活下来。”
“在属于你的那个世界,也有人对你的眷恋,你不是神骁人,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西方人,客死他乡,这在神骁是一件凄悲的憾事。”
“如果你执意孤行,到时候我绝不会帮你收尸,所有人都一样。”
李镇岳神情肃穆,不像是在开玩笑,见人如此,神白须也撤去了笑脸。
“我发现一点,你们神骁人都很注重活着,可我所接受的教育,是活着的前提一定要拥有一个信念,这个信念,保证了我不会在完成之前去死。”
“我所以为的,人可以死,可也要论怎么死。”
“或慷慨就义,或义愤填膺,或心有不甘。”
“我知道我不属于这片土地,我也知道我正在做的事有多大的风险,可是你看,我仍旧用我的方式取得你们的认可,所以我怎么活,你们说了不算。”
李镇岳的求生之言,对于神白须这种持有夙愿的人来说,并不重要,而真正重要的是神白须所怀揣的信念。
李镇岳或许不理解神白须的执着,但他可以从中感受那份信念的炽热,它薪薪不熄。
“犟种一个。”
李镇岳呸了一声,神白须无奈一笑。
“你这种人啊,太自负,对自己太自负。”
李镇岳指着神白须说道,后者不明所以。
“红尘红尘,滚滚滔滔,说白了咱们都是凡人,是凡人就得吃就得喝,少一天都不行。”
“欲眼望穿十万里,隔江隔海心心念,你思念的不是故乡,而是那个埋在你心中早已死去的人。”
“而你所追求的信念,模糊而缥缈,你根本无法肯定那个结局的真实性。”
“红梅折枝,心有所属,一心求死怎见开明?你只是把使命加于己身,说什么万般皆是命只是虚言,你真正想做的,是打破这命运的桎梏。”
一个人越是想要证明,就代表他的不甘,他的渴望,以及他心中的不平,不忿。
神白须是一个空虚的,不甘的,且理智的人,他最大的就是纠结。
他会反复,会将很多错误的经历重新摆上台面审视,然后重新寻找答案,这是他的求生之道。
李镇岳所说的自负,并非是说神白须桀骜,而是说的他那种只有我才有这样的的命运的说法。
神骁历代君王所求皆为一统与大同,神白须的那种慎独,是这个国家的人没有的东西,却也是缺失的。
因为不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像他一样,会看的那么遥远。
“李往道穷尽一生都没能参悟那本心斋簿,他的一生又何其漫长,那是可望不可及的整整一个世纪啊,平凡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
“在人间在人间,人在才是人间,你看这千里长廊灯火通明,却不知曾经这里也烟霾成雾,血流成河。”
“铿铿砰鸣折断的百炼神兵,猎猎作响摇卦城头的君王大旗,你看到的神骁,云里雾里,你猜疑的神骁,是是非非。”
“除了苦,能吃就是有福,吃下去的才能算自己的,知道吗。”
李传心字往道,神骁五千年前的道圣,他一生所求为真。
也正是因为所求为真,他才如此驳斥佛道所求的静。
李往道以为,世间常理变幻无穷,而一个完整的人,必须要有七情六欲,而佛道所说的六根清净,根本就是一种奢望与异想。
人怎么可能做到清净?他本身就是这世间一切根源的源头与尽头,怎么可能有精神超脱于肉身的想法?那根本就是虚无主义。
而佛门所求的静又是何意?极致而已。
所谓静,不过求尔,求什么?求一。
一,代表独,如浮萍,如芦苇随风,飘然而孤立,如水无常形。
李往道以为,道法自然,万千归一而为道,而道之一途,生一生二,生生不息,所以通万法,因此,万法川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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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佛所求的静,是闭塞不通的,是固执己见的,宁肯自悟而不愿渡世,是孤筑的,而佛所求的缘,更是缥缈的,是那种因果之外的。
所以李往道才在《心斋》中写下:
“心若则明,其道可证。”
意思是人如果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是对是错,就不需要过问他人,而人,只能谋划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
而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所作所为,便是知行合一。
知先后,明后果,懂是非,晓进退,以根为本,以真为实。
若求道,便要有所见,便要有所知,如此,才能心中有道。
书本中的文字是被圈圈框框的自由,而只有超脱于书本之外,用眼睛去看的世界,双手能够触及的世界,才是真实。
李往道一生所求,并无绝对,唯有真意。
国际上,神白须的莫名消失致使终焉开始进行调查,以女武神战略组织为特派员前往神骁国,在渡船进入神骁边境地区时被迷雾拦截。
哪怕强如战略组织的顶级女武神器灵师都无法渗透那迷雾,调查行动被迫停止。
终焉向世界政府起诉神骁,被议员李布施一众独力压下,有关神白须的问题被无奈搁置。
而事实是,三方天地的执政者都明白,神骁有意包庇,可奈何山高皇帝远,无法触及远在天边的神骁国。
可终焉仍旧是派遣了维序之七奥伦米尔·卡捷琳娜前往神骁,意为共讨建交,实则探查情况。
神骁没有拒绝这位大学者,卡捷琳娜顺利进入神骁国,在罗天政务机构滞留。
但是她作为终焉政务机构管理员的申请却被暂搁,求见上御执的请求被点朱砂“政务在身”四个字直接顶了回去。
迫于无奈,卡捷琳娜只能选择暂滞于罗天政务机构。
而关于出边的信息,也已经拟定,由神白须周登楼两人作为第一梯队,而真正的打手,则是神白须。
更奇怪的是,音绕梁主动请缨,担任了此次第一梯队的指挥使身份,作为指挥方进行任务。
上御执对于音绕梁的做法予以肯定,但也忧虑,因为音绕梁所指挥的人,是她不了解的。
排除周登楼,就以神白须而言,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军事家,拥有不弱于任何一个国家的治理方针思路。
再者,神白须我行我素,慎独已久,要他服从音绕梁的指挥,恐怕有些困难。
“总使…在东府没有找到神白须先生的踪迹,但是找到了他遗留的一份报告。”
天都府,一名身着神骁万刃门特殊制服的男子走上会议台,躬身递给音绕梁一封信件之后退了出去。
一旁的周登楼微微皱眉,然后猛的抬眉。
李太行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心中了然,李镇岳微微凑近,想看清信中所说为何。
不过几秒之后,音绕梁重重冷哼一声,将信奉递给李镇岳,后者看后大惊。
信中只有六个字,却差点把音绕梁肺管子气炸。
不等,不听,就做。
这意味着,当他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证明神白须已经提前出发不知道过了多小时。
可需知,从女娲城出边到半宝川饕餮城区,可相隔数千万里,这要徒步前往,别说半月,十天都够呛。
可也就是今天,饕餮城边外削山叩关,李心素持剑御敌,来者正是刘振奇同拓元,而这合阵之强,曾数次牵扯剑若悬河,将其围困。
甚至有情报说白下霁已经身至半宝川,至于其真实性,宁可信其有。
“信上字里行间哪有什么知命听命?我行我素,儿戏做派,何其狂悖?”
“我倒是想有心指点江山,奈何无人逢地。万事开头难,这人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