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的风霜没有在范夫人城高约一丈半的城墙上留下任何痕迹,它仿佛还在等待着秦朝将军和夫人出猎归来。
范夫人城坐落在高地上,是一座典型的秦汉军寨堡垒,方形构城,长宽约百米,东南西北立着四座角楼,只是已全部坍塌,有南北两座城门,东面的城墙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应该是匈奴人撤离时故意毁坏的。
守城者居高临下,来犯者仰攻,是一处易守难攻的要地。
城墙是当年老秦人从十几里外的夫羊句山上开采出来的青石板,混合泥砖垒成的,外层裹着一层夯土,夯土上依稀可见刀砍斧劈的痕迹。
城中只剩下了一些残垣断壁,唯一的一口井还被填平了。
张义指挥众人进驻范夫人城,安顿妥当后,和几个军侯、屯长聚在一起开起了小会。
“射声营有四百五十八人,除去伤病,能动的四百左右,大黄弩两百具,臂张弩八百具,弩箭不到五万枚了。”
“屯兵加上役夫有三百人左右,多半是没见过血的辅兵,伤兵营还有不能动的越骑伤兵八十多个。”
“辎重营带着驽马五十二匹,路上累死了十三匹,干粮没了,就山狭一战搜罗了些匈奴人的肉干、奶皮子,真不行只能杀马吃了。”
张义听着部下的汇报,刚刚进城的喜悦被冲了个一干二净。
全军可战之士堪堪四百之数,最精锐的射声营还剩下了不到五万枚弩箭。
或许大家对弩箭数量没有什么概念,认为五万足够多了,要知道后世李陵五千人被匈奴包围时,一下午就射出去了五十万枚弩箭。五万,杯水车薪罢了。
“当下最重要的是固防备战!”张义挠着下巴说,“把范夫人城变成一座铁王八,匈奴人不来还好,来就硌掉他几颗牙!”
“王八?”众人一脸疑惑。
张义突然想到汉代还没有‘王八’这个词,“就是龟!”他解释道。
“哦~”众人恍然大悟。
“辅兵分成三队,一队掘土填补城墙缺口,再把城门洞给堵上,一队照顾伤兵,顺便把井给掘开,一队在城外挖陷马坑!”
“射声营负责城防,诸位轮流站岗休息,战时统一由李恭大哥指挥!”
“喏!”
几天后,匈奴大帐中的大单于等回了自己儿子的尸体,他愤怒的像一头狮子。
“噗通!”阿古律跪倒在地,膝行至大单于身边,头不停杵着地,像捣蒜一样,“大单于!是狡猾的汉人害死了且鞮侯王子,我愿带回那些汉人的头为自己赎罪!”
匈奴人复仇的火焰燎遍了漠南草原,无数擅长追踪的匈奴斥候在夫羊句山附近游荡,几天后,匈奴人发现了张义等人盘踞在范夫人城。
千骑长阿古律闻讯而动。
范夫人城外,他骑在马上,目光阴狠的看着城墙上防守严密的汉军,“去吧!”他对手下喊道,“把那些老鼠从洞里拖出来!只有他们的血才能平息大单于的怒火!”
千余匈奴骑兵呼喊着冲向了范夫人城。
“五百步!”李恭大声报着距离。
“四百步!”
“三百步!”
此时大约两百多匈奴骑兵分了出去,他们组成环阵,远远地向城内抛射着弓箭。
“两百步!”
“一百步,放!”
一时间万箭齐发,冲在前面匈奴骑兵死伤无数,可后排的骑兵又怪叫着补了上来。
一百步距离,匈奴人的马几个呼吸间便能冲到城墙下,这时提前挖好的陷马坑漏出了獠牙,“咔!”、“啊!”,一连串的骨裂声、惨叫声响起,匈奴战马被一个个陷马坑别断了马腿,马在摔倒的同时,将马背上的匈奴人摔到地上折断了脖子。
最终只有三四百人冲到了城墙下。
阿古律的心在滴血,一个千人队几乎是一个中型部族的全部家当,男人打光了,他的部族就会被其他部落给吞并。
可他更不愿意承受大单于的怒火。
冲到城墙下的匈奴骑兵娴熟的站到马背上,嘴里叼着刀,开始扒着城墙上的缝隙向上爬。城墙上的蹶张士探出身子,冒着匈奴人的箭雨,居高而下的射击,一枚弩箭甚至能射穿两个匈奴人。
不算高的三、四米城墙成了匈奴人的绞肉机,不断有匈奴人惨叫着跌落下去。
而匈奴人的弓箭也让守城一方有了伤亡,张义亲眼看到一支白羽雕翎箭射中了一名蹶张士的眼窝,蹶张士惨叫着掉落城下。
良久,战场恢复了平静,最后一名攀墙的匈奴人在哀嚎中死去。游击的匈奴弓骑头也不回的撤出了战场。
阿古律呆愣在马上,他知道匈奴人不善攻城,面对这座老弱病残盘踞的小城时,阿古律想一鼓作气拿下它。
可他低估了城中汉军的武力与意志力。
“所以说,你失败了?”大单于背对着磕头如捣蒜的阿古律,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寒意。
“城中足足有千余汉军精锐,不是什么老弱病残!”阿古律颤声解释着。
“嘘~”大单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挥挥手,示意侍卫将阿古律拖出营帐。
“把他的血肉献给昆仑神吧。”
大单于接过阏氏递上的金杯,将其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让右大都尉去把那座城夷为平地!”
右大都尉,匈奴二十四个“万骑长”之一,当下由大单于的叔父罗姑比担任。
当罗姑比领着五个千人队浩浩荡荡走出营寨时,可怜的阿古律正被绑在柱子上,他哀嚎着,任由秃鹫啄食着血肉。
败于城下的匈奴弓骑四处谣传着那座诅咒之城里的人是死而复生的怪物,罗姑比嗤之以鼻。
他曾跟随老单于攻陷过辽西、渔阳、甚至是右北平,汉人的城看起来高大,可实际上只是一枚鸟蛋,只要匈奴勇士不畏伤亡、用力一击,就能敲破蛋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