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令查看头皮期间,施秉实一直苦思,怎样才能让他相信。他瞧着县令的举止,早看出,乌纱帽下必是有癞头,既然天幸蒙出个别人有求于己的事情,这就是一线生机所在,要不然当此情景,谁人能救自己?摆明了这是要屈打成招,一顿大刑伺候下来,不被当场打死,只怕也要感染而死,就算侥幸活下来,少不得还要落个杀头,当即打定主意:“我只有死咬到底,或有一线生机。”
他只道路上的捕快心狠手辣,那是没有对比,这公堂上的皂吏,更是狠毒得紧,路上吃了很多棍棒,虽然疼,可还不曾破了皮,这公堂上几棒下去,他就感觉屁股被打烂了,每一棒都疼到骨头缝里,心想:“没准把我骨头也打碎了。”可下手越狠,他就越是清楚,这是性命相关,必须死咬到底,惨叫着不断重复:“老爷千真万确啊!”
县令瞧着他死不改口,自己头顶传来一阵阵痒痛,明显比昨天重了些,想起郎中对他说:“这病无药可医,末了会头皮溃烂如蜂窝,流尽全身精血而亡。”心烦意乱起来,挥挥手,让住了动刑。
这时,施秉实被打得头上流下的汗在地上滴了一滩,整个脸,整个头,水洗了一样,屁股红一大片,虽然打停了,他还在哼哼着说:“老爷,千真万确啊!”
县令道:“先把他押入死牢,给我好生照看好,若有差池必不轻饶,待同党缉拿归案一并法办。退堂。”
两个皂吏把施秉实拖出,交给狱卒,叮嘱一番县令命令后离开,两名狱卒把他拖入牢房去了木枷关押好。因为有县令的命令,他被关在一个单人间,地上还算干净,墙角放了一个便桶,还有个床,床上铺的稻草,墙上几个小孔当做窗子。
木枷一去,施秉实顿感轻松不少,屁股热疼难耐,只早上吃得一顿,至此时,饥渴不已,轻身俯下,趴在草铺上,只觉快虚脱了。
施秉实思绪翻涌,对穿越来的这个社会,有了初步认知,他已不再气愤,只想如何逃得性命。他有一个优点,就是经过事后会总结,这也是他曾经在模具行业不断进步的原因,想到走出深山的历经,他明白,只有不惊慌,多思考才有希望。想了想,他暂时只想到两种路子,要不石震恶能来救他,要不县老爷能有求于他,受了他恩惠放自己一马。
正想着,狱卒送来牢饭,看起来还不错,是米饭,一大海碗,还有一小碟腌菜,一碗水。施秉实饿的不行,爬起站着就吃。吃完了饭,精神头回来些,可屁股更疼了,那种随着脉搏跳动一动一动的疼,他用手轻轻一摸肿起老高,衣服结痂梆硬粘在屁股上,稍一动就扎心疼。他又慢慢趴床上,心想:“明日拉屎明日再说吧,这会儿想它做什么,反正就是天大的事,屎也不能不拉。”
过了半晌,狱卒领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进入牢房,老者自称是郎中,说要给他医治棒疮。郎中拨拨稻草移灯床上道:“忍着点疼,我先看一下你的伤势。”看后道:“啊,你不用担心,棒疮我见多了,你这个属于轻的,屁股还没塌坑下去,易治。我见过那屁股打平,白骨外露的,也曾有给我救活的。”
施秉实一听,心下一阵悚然,暗骂:“这些狗日的怎么如此歹毒,都不是父母所生么?怎就没一点人性,那该疼成啥样啊!”趴在床上看到他拿一个剪刀向自己屁股伸去,忙问:“你要做什么?”
郎中道:“剪掉粘在皮肉上的衣服,给你敷上金疮药,我这药,很是灵验,敷上就止痛,新肉也长得快。”
施秉实急道:“不能剪,不重我褪下裤子就可以了。”
郎中道:“剪下为好,免得褪下时扯下来皮肉。你有所不知,这薄薄一层皮却很是关键,有皮包着的地方好得最快。我医治那白骨外露的,都是先清掉烂肉,再用锋利小刀,在他肚皮上剥下皮糊上,再敷药包扎的。”
施秉实只能同意了。果然这郎中的药很是有效,敷上没一会儿,就觉得清凉凉的,没了热疼感。
郎中包扎好,就告辞要走,施秉实连忙道谢,要站起相送,郎中示意他不必多礼。施秉实道:“老先生居在何地?今日无钱酬谢,他日我若得了自由身,定当上门谢你。”
郎中笑道:“谢就不必了。据来人说,是县令大人请我给你医治,已付酬金。依老朽愚见,你只怕要不了多日,就能出牢了。告辞。”
施秉实欲待再说,那郎中快步直出牢房,赶忙大声问道:“明日我出恭时要怎样?”
郎中哈哈大笑道:“明日你自见分晓。”话音落时,人声已远。
施秉实心下好奇,一时也没弄明白,他这话啥意思,心想:“他应该是笑我太蠢了,脱裤子拉屎傻子都知道的问题我还问。反正明日有什么挡住,拿开什么就是了,这应该就是‘分晓’。”
狱卒拿来晚饭,施秉实吃过,折腾受罪一天,他已很累了,趴草铺上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屁股感觉舒服不少,有了要出恭的感觉,当即爬起,来到便桶前,伸手库内一探,哎呦,这可尴尬了。原来昨日那郎中,包扎时早给他出恭预留了畅通无阻的通道,裤子都不用脱,直接拉就可以了,只是把他裤儿都快剪成开裆裤了。看看牢房内比较暗,他的尴尬劲儿才缓解。
他在牢房呆了一天又一天,既不见结拜兄弟或母亲来探望,也不见县令问甚么癞头医治,整日无人过问,吃喝倒还按时供应。五日晚上,吃过牢饭,往常就没人来了,这时他正趴在草铺上,还没睡着,忽听有门锁开启声响起,过了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赶紧站起身,来到牢门边,抓着木杠向来声处看,黑暗中隐隐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施秉实心头一热,叫道:“娘!”
石母应一声,对狱卒道:“这点碎银官爷拿去吃杯茶,容我母子说会儿话。”
狱卒道:“尽快些!”出去了。
石母道:“儿啊,吃打的重么,你现在怎样?”
施秉实哽咽道:“娘,挺好的,不重,儿让你忧心了。”
石母手伸过木栅栏,在他脸上身上摸了摸小声道:“那日官差分做两拨,一拨捉你,一拨捉你弟震恶,他早早进山打猎去了,没捉到。官差在家守了三天,不让我离开,不见他回来才走。是村人看到你弟先给他漏了风声,劝他先躲起来的。昨晚你弟回来,商议如何救你,他要来劫狱。为娘暂时劝住了,找人先托你在绍兴做伙计的哥哥,他为人圆滑,看用什么法子打救你出来。看你情况还行,你先安心待在这里,你弟会时常打探消息,若有性命交关,你弟好歹劫你出去。”
施秉实道:“娘,你不要担忧,孩儿也不是一般常人,原也有些本事,也许能自救出这牢房。您们切不可轻举妄动,轻易破费。”
石母道:“你有何主意?”
施秉实正要说知,让她安心,这时狱卒进来驱赶,石母无奈,只能离开。
这狱卒薪奉很低,每年只有十两公食银,为了生计,不得不另谋他法,根本不容许长时间探监,让你话说不完,情诉不尽,他才好有下次的好处拿。
施秉实一个人静思了几天,他心也渐渐有了主心骨,虽然他穿越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小人物,陷身牢狱,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技能,可是他掌握的知识相较一般人却是多很多,知道很多种观念,这是他可以依仗的。他要抓住一切机会利用,求个苟安立身。
一晃八九日又过去了,这郎中的药,果然也是好,他屁股上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这日闲得慌,他俯身做了几个俯卧撑,扒着牢门做了几个引体向上,正想着再做点啥,看到狱卒引一个人前来,到得跟前看清是师爷。狱卒打开牢门,师爷走进来说道:“把脚镣给他去了。”对施秉实道:“县太爷有请,请跟我来。”
“请”字一说,施秉实一阵兴奋,知道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