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苏蓉芳就走了。在家里待了一会,曾俊就从家里出来,顺着老街向东走,走到十八间屋停下脚步,前后看看,供销社家属院里没有一点动静,就又往东走去。
十八间屋还是那样高大,还是显得那样气派,在傍晚阳光的照耀下,房檐、屋顶伸展着,好像在张扬显示着它在这条街上的荣光,在这条街上的地位。屋面上的金字招牌闪闪发亮,墙上,曾经的标语也隐约显现。此时,这里还是棠邑县的商业中心,即使在傍晚还有络绎不绝来买东西的人。
曾俊在老朱家的杂货店前站了两分钟,顺着老朱家东面的胡同向河边走去。
曾俊站在河边,不觉间抬头望去,这里大概就是说的史瑞明的书包发现的地方。向西看去,河里金光闪闪,河水汩汩流淌而来。本来是东西走向,西越河就在这里转了一个急弯,又缓缓地向北流去,再向北不远就汇入京杭大运河。
河的两岸是遛弯的人、嬉笑的人、乘凉的人,没有人会想起去年那个暴雨夜这里发生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这里捞上来了史瑞明的书包,河两岸人家的日子还是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曾俊看着河水想着,书包捞上来了,史瑞明会不会还在这片水下,为什么打捞了两天也没有捞上来什么?河水从西面而来,从这里转弯,会不会还要再向北的地方?警方应该也有专业的判断。
曾俊漫无目的向北走,茫然地看着河面,左转过桥,又从河的西岸走回来,此时的廊桥、孝贤广场满是乘凉的人,遛圈的人。
九点钟,曾俊回家看电视,看完新闻联播,又走了出来。
已是夜间十点半,不知不觉曾俊顺着老街向东走去,走到供销社家属院门口,向里面看去,里面的几户人家都是黑乎乎的,只有一家好像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忽然,大黄狗从院子里冲了出来,还是一声不叫。曾俊弯腰下去,做个扬手的动作,大黄狗转身就回去了。
曾俊笑笑,这真是狗仗人势,狗的主人不在,果然这狗就没了气势。
曾俊转回身,又往回走,走着走着就来到河边的凉亭。此刻,一轮弦月挂在天空,银色的月光洒满大地,热了一天的岸边好像凉快了许多,微风吹来,杨柳飘飘,河水呱唧呱唧流动。夏日河边的夜,有鱼儿跳跃,有青蛙的鸣叫,还有几点灯火映照在河水里荡漾,显得静谧而又有生机。
有人来了,悄无声息,静静地坐在凉亭的一边,扭头看向远处。她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色连衣裙,脚下是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银色的月光照得她的脚丫白亮。
待了一会,她还是看着远方说:“这下,你家里的人得意了吧,那也不能那样张扬吧,你咋不买盘鞭炮放呢?”
曾俊看一眼她:“我家有什么得意的,我们张扬什么了,你说的什么呀?”
她哼了一声说:“从你家门口过就闻到味了,自己家大吃大喝还不算完,还要请客,不是把同学都请到你家里去了吗?”
曾俊一笑:“几个同学被老唐叫去,老唐问完事,我就把几个同学叫到家,大家就是吃了顿饭,简简单单的凉面条,有什么张扬的。”
她接道:“还不张扬,你看你老妈,这两天看着我家这边,和人说话,那都是嗓门大得很,很高兴的样子。”
曾俊站起来:“王莉,你也不能那样看别人吧,你自己的事,和我家无关吧,这整条街上都议论纷纷,我们家里的人可没有一个搬弄是非的。你怎么和你妈一样,我家里有什么事好像都有针对性,你太敏感了吧。”
王莉不再说话,曾俊停了片刻问道:“老唐怎么问你的,你怎么说的?”
王莉答道:“我,我能怎么说,我就说史瑞明单相思,他就是一厢情愿,他写再多的情书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些情书我又没看到。”
曾俊看着她说:“你和史瑞明不是好过吗,他给你写的情书,没给过你,没向你表白过?那些情书你是真没看到还是假没看到,是不是你看到了又还回去了,写了那么多情书,你一封都没有收到没有看到,谁相信啊,嘁。”
王莉跺了一下脚:“我什么时候和史瑞明好过,你还是胡说八道,我从来没见过他写的什么情书,什么乱七八糟的,诬我身上干什么,恶心。”
曾俊一笑:“他给你写情书怎么了,镇中的时候班上不就有同学给你写过情书吗,大家都知道,你可是情场老手,给你写情书的不少吧。”
王莉气愤地指着曾俊说:“你,你再胡说八道,你就滚,我和你从镇中到高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谁好过,那些人写个什么东西,我从来都不看,都是恶心人。”
曾俊说:“你不看是你不看的,你就是看了又能怎么样,你看了我也不知道啊,唉,据说史瑞明写的情书有十封,每一封情书都好几页,就他的文采、他的痴情,想必情书写得也是肝肠寸断、感天动地。”
王莉霍地站了起来:“你还嘴犟,你看你的嘴脸,你家里的人还不都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样。”
曾俊坐回去座位:“你管别人干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你的事你自己清楚就行,你能和老唐说清楚就行。你看你的笨样子,就怕你说不清。”
王莉也坐下:“我管不管有什么用,这一条街上,唾沫星子都能把人给淹死,你看东头老朱的老婆和他闺女,给打了鸡血一样,这几天就是这一件事,谁去就和谁拉,说史瑞明没有追到我,殉情而死,我把史瑞明给害了。我妈都不去他家了,家里的人都不敢出门。”
曾俊一笑:“就史瑞明那性格,他绝对不会殉情而死,他还没有爱你到寻死觅活的地步,不然也不会把你扔掉,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不然他也不会转身就找了陈小丽,陈小丽还怀孕了。但你确实在这条街上太惹眼,谁叫你长得这么俊来,镇中时就有追你的,我说的不错吧。也难怪,这也是遗传吧,据说当年的冯姨可是好几个村子的小伙子都为她神魂颠倒,她可是名副其实的村花,今天我也给你个封号,你就是棠邑老街的街花。”
曾俊没想到王莉竟然一笑:“我还没有听说过街花,有校花、村花,河边的那个工厂还有厂花,你还封个街花。哼,还说我妈是村花,那你老爹当年还不是辜负了我老妈,等不及地娶了苑姨,这事老街上的人都知道。我这街花又有啥用,你啥时候正眼看过我,你的眼里就只有闫美丽,还有个苏蓉芳当备胎,你对我就是讽刺打击、满口胡说。”
曾俊也笑了:“就知道你的压力很大,这条街上都传颂着你的故事,这是你的高光时刻啊,那,你家里冯姨怎么样了?”
王莉苦笑一声:“这几天了,家里还不是翻天了,天天对我吵吵,我啥也不能说,天天过得暗无天日,真想找个地方躲一躲,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有人从旁边走过,大概看到了凉亭的两人,紧走几步就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