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回来两天,曾杰要回泉南了,早晨,朱曼迪到汽车站送他。
曾杰买了汽车票,和朱曼迪靠着拥抱一下,和朱曼迪打着招呼要上车,恍惚间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但也没有在意,就登上了长途汽车。
曾杰坐在座位上,隔着窗户和朱曼迪招手,这时上来了一个人,示意曾杰往里挪挪座位。曾杰看来人,穿着一件长款风衣、系着围巾、戴着大大的墨镜,还戴着一顶帽子,脸上捂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一点脸色。
曾俊恍惚间好像觉得这就是刚才在车下看见的熟悉的人影,看样子是个年轻女士,也就没有多看,和朱曼迪打着招呼,车就慢慢开了。
车子平稳地驶上宽阔的马路,越来越快了。曾杰看着车窗外,深秋的田野上,金黄色的稻穗已经收割完成,留下一片片空旷的田野。微风拂过,带来一丝丝凉意。马路两旁,是高大的杨树,树干挺拔粗壮,枝叶茂盛,树叶已经由绿转黄,逐渐变枯。树冠上的枝叶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随着季节的变化,杨树的叶子逐渐减少,颜色也由黄色转成橙色,在早晨阳光的照耀下,杨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棵棵向车后倒去。深秋的田野风光让人感到宁静而祥和,让人心旷神怡,仿佛远离了世间的喧嚣与繁忙。
来家这两天,就是自己挤出来的,家人聚会,同学聚会,和朱曼迪在一起,上车后,随着车辆的颠簸,不觉一阵疲倦袭来,竟昏昏沉沉睡起来。
忽然一声汽车喇叭声,曾杰惊醒了,看看前方,看看手表,咦,旁边坐的那女人好像也睡着了,头竟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曾杰挺了挺身子,那女人还是没醒,头还靠在自己身上,曾杰只有无奈地笑笑,就随她去,好在也不会多久。
曾杰看着窗外,忽然一股女人的气味钻进了鼻孔,这个气味怎么那么熟悉,曾杰低头看着,看见了年轻女人绞在一起的白皙的手,忽然就坐直了身子,不用再看脸了,就看这双手,这双自己非常熟悉的手,牵了六年的手,曾杰就知道她是谁了,她竟然跟着来了,唉,看来这一劫躲不过去了。
曾杰看着那熟悉的身子,隔着口罩看着熟悉的脸,不由心中一紧,墨镜的缝隙中,那女人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慢慢睁开了眼睛,但还是没有摘下眼镜,修长洁白的右手一下就抓住了曾杰的手,一下就十指相扣,和曾杰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曾杰的心中一阵恍惚,还是那么熟悉,还是那么温柔,还是那么亲切,她就是和自己相恋了六年的王梅,她今天是乘上车来和自己算账的,学院毕业的专业人员乔装打扮上车,还不是轻而易举就能骗过曾杰的眼。
王梅摘掉墨镜,杏眼圆睁,恨恨地看着曾杰。王梅没有说话,但曾杰看到王梅红润的嘴唇在哆嗦着,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王梅就是老王家的二闺女,老王家的闺女就是俊,王梅不只是俊,多年的职业养成使她脸上有了飒飒之气,她的个子比王莉更高,脸庞比王莉更显端庄大气。
曾杰看看前后,紧紧握着王梅的手晃了晃,示意她不要说话,王梅没有再说话,头一歪又靠在了曾杰的肩膀上。曾杰没有动,看着王梅的脸庞,就是这个王梅,就是靠着自己肩膀的这个姿势,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随意,两个人开学放假都是这样来回,四年里来回许多次,每次都是甜甜蜜蜜的,而今天却成了另外的样子。王梅没有说话,没有哭泣,但眼泪默默流了下来,曾杰急忙掏出手帕给她擦脸,这张脸还是那么清俊,还是那样白皙,鼻子挺俏、唇瓣艳红,还是那样诱人,往常在车上多少次搂着,可今天却不一样了。
路上,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像情侣一样,一直到泉南长途汽车站下车,曾杰没有回营,打个电话续假,然后打出租车来到大明湖景区。
曾杰很熟练地来到游船租赁区,拿出证件、押金,租了一条脚踩的小船,两个人踩着向湖中荡去,两个人曾经一起来过这里几次,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深秋的大明湖,天空湛蓝,云朵如棉絮般飘散,阳光洒在湖面上,反射出斑斓的光点,透出一股清新的气息。湖边的柳树已经换上了金黄色的外衣,随风轻轻摇曳,在欢迎着游客的到来,湖面上的游船一条条缓缓驶过,划出一道道优雅的波纹。湖边的小路铺着青石板,石板间生长着青苔,青石板旁是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湖畔的楼阁和柳树静静地伫立,与日光交相辉映,流光溢彩,犹如人间仙境。
曾杰和王梅蹬着船,微风拂过湖面,湖面上涟漪起伏,微风吹过,掠过王梅的脸,王梅没有说话但眼泪又流了下来。
两个人不再踩船,船在湖水中飘荡着,曾杰看着清凌凌的湖水说道:“看你的样子,挺好的吧,还是那么俏,还是那么美。”王梅呸了一口:“你滚一边去,你这是撩拨我吗,你不是有朱曼迪了吗?你还惹我干什么?”曾杰苦笑一声:“是的,你看见了,她到车站送我,你看我那家属还不错吧,深情款款的。”王梅答道:“你还要点脸不,你不知道什么是丢人啊,你祸害人家老实巴交的姑娘干什么?”曾杰蹬了一下脚蹬子,说道:“我怎么不要脸了,我这是正儿八经地谈恋爱,我是一本正经地处对象,我和她的婚姻是受法律保护的,我丢什么人,我祸害谁啊?”王梅的泪又流出来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说和我散就和我散啊?我就是不和你散。你还受法律保护了,你还没结婚保护个屁,你祸害了我,我还受法律保护呢。”
曾杰停止了脚蹬:“我当不了你的家,我还能当不了自己的家,我就是要和你散,你心里没数吗?”王梅红红的眼睛看着曾杰说:“我就是心里没数,我和别人怎么了,你就是胡说八道,你就是瞎了眼,你就是被别有用心的人蒙蔽了眼,你就是冤枉我,这么些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啥事一冲动,就啥啥啥,一点不用脑子,一点不听我解释。”曾杰说:“我听你解释了,你解释了又有什么用?你解释不清楚啊。你和张敏的事,还要解释吗?自从毕业以后,他就一直追你,不只是在局里面追你,还经常追到你家里去,经常在你家里吃饭,你妈妈在老街上对人说,张敏就是你对象,人家家里可不一般,他爸爸在县里的哪个部门,马上马就要结婚了。”王梅的声音提高了:“他跟着我到家里去,我能怎么办?他提着东西放在那里就走,我能怎么办?到吃饭的点了,他坐在那里就吃,我能怎么办?我撵他,他不走,我能怎么办?我和家里说得清清楚楚,我和张敏就是同事关系,我怎么会看上他。”曾杰一笑:“算了吧,你妈妈在街上可不是这样说的,她张口就是俺二妮家,但只要一提起曾家,那就是嗤之以鼻的样。”王梅说:“就那话你也能听,我这唯一的当事人承认了吗?”曾杰叹了口气:“你承认不承认又有什么用呢?整个老街上都记得,你妈妈当年为了给你姐找对象立下了五个条件,你妈妈喝了几次药逼你姐姐,到现在你妈妈还在街头炫耀,我当年怎么怎么样,还是我逼的我闺女,要不是我,闺女也走不到这一步,这都当上了什么长。”王梅嘁了一声:“就我姐那样的,她就是软弱,我妈拿的农药瓶子,那就是兑了水的,那就是一个笑话,换了我,你爱喝你就喝,你喝了我给你拉到医院去,医院都是使了劲地灌,灌上两次就不喝了,我家里还能管得了我,我早就跟家里人说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曾杰回道:“你妈和我爸的旧闻,老街上的人都知道,你姐又是那样,你家是什么样的就不多说了吧,我是惹不起躲得起。再说了,你和张敏在一个办公室,耳鬓厮磨,如影相随,早有人跟我说你和他走到一起了,那一次我回来,你说你太累了回家休息,我还是有先见之明啊,我竟然跑到了你们局里,我看见你和张敏在一个办公室,他搂着你聊得热乎着呢。”王梅眨巴着眼睛:“你放屁,我的工作性质就是那样,就你说的那次是他们打电话找我,我又回到了局里,我是和他紧急讨论事情,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怎么就你看见搂着我了。”曾杰哼了一声:“这还是刚刚你和我见了面,我还在棠邑,你就和他两个人在办公室热乎。樊永早就跟我说了,你和张敏早就好了,天天成双出对。”王梅捶了曾杰一拳:“就那个樊永,你还不知道他,从高二他就追求我,我跟你说过,他知道你和我肯定有什么关系,他这就是离间计,你怎么一点不动脑子。”
曾杰笑起来:“我怎么不动脑子,你知道樊永的舅舅在大市局里,你对他早动心了,不是原来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了。”王梅叫起来:“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正儿八经的本科,我是堂堂正正的学院毕业,我分到棠邑县那也是沉到最底了,我还不是想着你。我就是要凭着自己的能力干出来,我不会逢迎巴结、仰人鼻息。”曾杰看一眼王梅:“是我眼拙吗,不是的,老街东头的人都知道你姐你姐夫的底细,你妈可是把他们结交的什么人物、陪着什么人在一起吃饭,那都要在街头炫耀啊,你会变性吗,你会和她们不一样吗?哼,你不会,你和她们是一样,算是一丘之貉。”王梅流着泪:“你别血口喷人、捕风捉影,你才是一丘之貉呢。”曾杰叹了口气:“那天我在家,我大嫂说起,怎么王梅和那个樊什么好了,昨天王梅到我们科来检查,樊什么的都跟着,看起来是小两口的关系啊。”王梅的眼里流着泪:“你,你,我这就回去和大嫂对质去,我啥时候和樊永一起去过妇科,你就是胡说八道,就是找借口和我散。”曾杰哼了一声:“我大嫂的话我是绝对信,她绝对不会说错。”王梅皱着眉头想着,忽然叫起来,然后捶着曾杰:“你就不是个人,你知道我为什么去那里吗,你回来了几天,天天缠着我,天天死命地要,你走了,我感觉里面有异样,我就去医院检查,我哪能想到在医院碰到樊永,那个熊人充好人,坐在那里陪着我,那就是个不要脸的货,我看病还要他陪着我,我等了一会,扭身就回去了,我就没再看病。”曾杰冷笑着:“樊永赶得真巧啊,看来是我冤枉你了,是樊永追踪你到了医院,赶快过去做护花使者。你还真能为你自己辩护,就咱同学圈里,都知道你和他现在好了,他不是逢人就说吗,说搂着你真好。”王梅哭泣着说:“那就是个无底线的人,为了追求我无所不用其极,经常跟踪我。算了,我也不解释了,我不会和樊永好,我也不会嫁给张敏,我就要嫁给你。”
曾杰冷冷地说道:“当初我分配到郊区,你就叫着不好,我这调到总部了,你反过头来又找我了,我不会和脚踩几条船的人纠缠了,都放手吧,别人介绍了朱曼迪,她就比咱们晚一届,现在实验中学当老师,见了几次面就觉得不错,准备过年回来就定亲。还能怎么样呢,你也好自为之,别管找谁,年纪也不小了,总要成个家吧,咱俩不是最合适的,你这堂堂正正学院毕业、专业对口,肯定前途无量,我在泉南再过几年,还不是朱曼迪就跟着我去了,这也是最好的结局。”
王梅叫起来:“你别净想着好事,我不会让你得逞,你早早就亲我,你亲了我多少年了,你这个不要脸的,我为你无怨无悔,你反而轻信别人,你自己就是个瞎子看不清,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不信你能放下。”曾杰唉了一声:“这有什么放不下的,当年,你妈和我老爸都开始商量婚事了,结果你妈放下了,转身嫁给了你爸;听说你姐也和谁热火朝天、昏天地暗地谈恋爱,你姐放下了,麻利地出嫁了,我相信你也能放下。”
忽然,王梅笑起来:“我总算是明白了,你这是为老曾家报仇来了,你把我甩了,你抛弃了我,你调到参谋处了,你有新欢了,你要开始新的生活。”曾杰看着王梅:“随你怎么说,我就是为曾家报仇了,下次回家我就在老街上说给大家听,我睡了王梅几年,我不要她了,她啥也不是,她连个饭都不会做,我就是把王梅甩了。”王梅疯狂地打着曾杰:“你现在就回去,你现在就站在老街上说去,我和你一起去说,呜呜。”曾杰冷冷一笑:“我和我爸妈点过我和你的事,两位老人家没有说话,那还不是就默认了,到现在了,你跟你爸妈说了吗?你没说,就是这个样子。”王梅捶着曾杰:“你个不要脸的,还没有等到我说,你就要和我散,你就见了朱曼迪,你根本不给我时间,我回家就说我要嫁给你。”曾杰抱着王梅,王梅也抱着曾杰,两个人抱在一起亲了起来。
不觉间夜幕来临,大明湖的夜晚湖面如镜,月光如洗,湖边的柳树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湖面上漂浮着几只小船,它们在湖面上缓缓前行,船上的游客们或谈笑风生,或默默静坐,享受着湖夜的宁静与美好。远处,湖边的路灯散发着温暖的光,为夜晚的大明湖增添了一份温馨的氛围。远处的超然楼,楼阁高耸,飞檐翘角,画栋雕梁,气势雄伟,整个被彩灯笼罩着,燃亮了一大片天空。大明湖的夜晚,是一个让人陶醉的美丽的地方。
湖中央的一条船上,曾杰和王梅紧紧搂在了一起。
两人上了岸,曾杰要赶回去,被王梅紧紧拉着。两个人街上吃点饭,王梅拉着曾杰,来到附近一个宾馆住下。
宾馆依山而建,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静谧的山林之中,古木参天,枝繁叶茂。隔着窗帘看过去,林间小径上,斑驳的光影点点晃动,随着树梢的摇曳而不断变换着位置。偶尔,一两声鸟鸣打破夜的宁静,却又很快被夜风带来的阵阵松涛声所取代。远处,朦胧的山影在月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像是沉睡中的巨兽。微风吹过,带起阵阵芳香,那是野花在夜晚释放出的幽香,与湿润的泥土气息在一起,透出一股原始而神秘的气息。天空中,月亮如同悬挂在夜幕中的玉盘,皎洁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偶尔,几朵云彩掠过月亮,留下一道道如水墨画般的痕迹。。小溪在月光下发出潺潺的流水声,仿佛在诉说着爱情的故事。树梢的顶处,有鸟巢悬挂,在这如诗如画的夜晚,一切都显得静谧而深邃,在这宁静的夜晚中,鸟儿也在静静地守护着它们的小家吧。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沉睡,只有月光在静静流淌,将这片小山装点成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王梅搂着曾杰,黑暗里眼睛亮闪闪地发着光:“你说,你要那个朱曼迪,你图她什么啊,我是要个头有个头,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这你熟悉的几个地方,哪个地方不比她好。”
曾杰亲着王梅,又是一阵沉迷:“你这脸蛋再好,身材再好,我也顾不过来了,你还是找你自己的归宿去吧,朱曼迪眼泪巴巴地等着我呢,我的情况、我家的情况,她是清清楚楚,婚姻市场就是这样,以质论价,我和她条件正对等,再说了,她没有什么情史,模样也算周正吧。”王梅拧着曾杰:“你是啥饭都吃,不嫌饭啊,就她怎么和我比,你吃惯了大鱼大肉,你去吃糠咽菜能咽下去?”曾杰摇摇头:“这才认识几天,我吃啥啊。”王梅幽幽地说:“这么说你现在还是属于我,今晚我非弄死你不可。”曾杰笑着推着她:“你要是再去医院,别让我大嫂看见你。”王梅仰着脸:“我就要她看见,我直接去找她,我就说是曾杰那个不要脸的把我弄成这样的。”曾杰点点头:“你和你姐姐真不一样,你果然开朗大方、敢爱敢恨啊。”王梅接道:“我就是敢爱敢恨,我就是爱你,我就是不和别人结婚,我就是等着你,你结婚了我就等着你离婚,我就是要和你死磕到底,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一辈子心里不好受,因为你爱我,你迷恋我,你永远忘不了我。”曾杰答道:“唉,老曾家和老王家不但没有化解仇恨,这是又添新仇啊,两个仇人这是在干什么啊。”王梅不再说话,一口亲了下去。
窗外,一大片云彩飘来,遮住了月光,室内沉浸在了黑暗中。
第二天早晨,曾杰起来,只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纸条,上写: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