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时光匆匆。
曾杰坐在那儿，满心烦闷。刚刚公安局政委跟他谈了话，可真是倒霉，这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啊。罢了罢了，或许这就是命吧，也算是报应，是她对他的报复，就当是还债了。
曾杰从部队转业后到了棠邑县公安局，在经侦大队立下不少功劳。这次，经侦大队的大队长调去了交警大队，他积极参与经侦大队大队长的竞选。内部测评时，曾杰、治安大队的王梅、刑侦大队的樊永三人竞争一个岗位，很快樊永就被淘汰了。曾杰凭借这两年来的出色成绩，和王梅一起被报给了局党委会。曾杰心想，你王梅在治安大队待得好好的，干嘛来经侦大队搅这趟浑水？虽然自己不是警官学院毕业的，但自己的履历和成绩也不比她差，他原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上次局长闲聊时还透露过一点口风，他都已经开始暗自高兴，准备庆祝了，没想到政委刚刚跟他一对一谈话，结果却大相径庭，他又一次遭遇了失败。
下班了，曾杰还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喝茶一边抽烟，直到七点才出来。他不知道该去哪儿，想了想，骑着摩托车就去了城东头的一个小饭店，一头钻了进去。
这种事他能跟谁说呢？谁也不能说，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他点了两个菜，要了两瓶啤酒，一个人在角落里喝了起来。
很快，夜幕降临，天边的云层像泼了墨一样厚重，轰隆隆的雷声响起，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棠邑的夏天就是这样，天气说变就变。几颗雨珠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无数雨点像急促的鼓点一样，密密麻麻地打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雨水很快就流淌起来，在夜色中映出朦胧的倒影。雨越下越大，仿佛天河决堤，雨幕连成了一片，让人难以分辨界限。外面，人们匆忙地找地方躲雨，小贩们收拾货物，有的商贩关上了店门，有的拉起了电灯，橙黄色的灯光在雨幕中摇曳，显得格外温暖。雷声隆隆，闪电不时划破夜空，照亮了一瞬间的世界。雨帘般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带着泥土和绿叶被雨水冲洗后的清新气息。
雨中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曾杰转过头，默默地端起了酒杯。
这时，门哗啦一声响，有人进来了。曾杰看了那人一眼，就转过身背对着门口。只听到来人喊道：“老板，加一份小龙虾、一份清炒苦瓜，再来两瓶啤酒。”说完，那人走过来，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曾杰的对面。
曾杰站起来想走，却被来人拉住，又被按在了座位上。那人说：“曾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啊？你的那两个跟班怎么没跟着？你这是在这儿喝庆功酒，庆祝自己升为经侦大队大队长吗？”曾杰没有理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王梅笑了笑说：“哦，看你的脸色，这不是庆功酒啊，你这是一壶浊酒断心肠，回首已是泪两行吧。”曾杰又喝了一口酒说：“我是清风借我一壶酒，醉卧花间明月楼，我自己喝点小酒，挺自在的。”王梅捂着嘴又笑了：“明明是借酒消愁，还强装开心呢。外面风雨交加、昏天黑地的，哪来的花间，哪来的明月啊。”曾杰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了，说：“王梅，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你可真行啊，你在背后给我使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王梅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喝了一口，笑着说：“我怎么了？我做什么了？我给谁使坏了？我向来都是明着来的。”
曾杰看了看店内，可能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刚才还有两个人在吃饭，现在却慌慌张张地走了，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了。老板娘和曾杰挺熟的，看到来了个女人，就躲到了厨房，看着老板做菜去了。
曾杰压低声音说：“我真想扇你一巴掌。你在治安大队好好的，跑到经侦大队来干什么？你竟然举报我贪占公家财物，你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地踩我，你可真够恶毒的。”
王梅笑了起来，她那白皙的脸庞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和几年前一样。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曾杰说完就低下了头。
王梅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吃得吧唧作响：“你这是自作自受，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报给局党委会的人选，我是名正言顺、水到渠成。局长和政委一起跟我谈了话，我被任命为经侦大队大队长了，然后政委才和你谈的话，你还是原地踏步。不管是谁举报你，那台电脑是你搬到自己家的吧？”
曾杰瞥了一眼王梅，王梅正靠在桌子上，说道：“你名正言顺、水到渠成，你还瓜熟蒂落呢。那是局办公室处理的旧电脑，我说我要了，我拉回家给我爸上网斗地主用，我要给他买新电脑他不要，当时说好旧电脑一百块钱。”
王梅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说瓜熟蒂落了，原来自己穿着便装，衣服前面挤出了一块白，脸一下子就红了，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说：“你在经侦大队干了几年，我也是警官学院刑侦专业的吧？你说那是一百块钱，谁书面认定了？那电脑原价可是四千块钱，这不是重点，关键是你把电脑拉回自己家了，你交钱了吗？你没交钱，这公家的四千块钱的电脑就被你据为己有了，你是干经侦的，你说这事该怎么认定？你这就是把四千块钱的电脑偷回家了。”曾杰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说：“当时办公室说的就是一百块钱，那几天我忙处理办公用品的事，就给忘了，我不是不想交钱。”王梅呵呵一笑：“谁信你是忘了啊？只有你自己说忘了，我可是一直盯着呢，你就是没交那一百块钱，你就是贪污，你就是利用职务之便，我就要实名举报你。从来我就看不上你那个小气样，你比你的两个哥哥差远了，明明自己的工资不低，为什么还小里小气地给老人家买个旧机子。”曾杰苦笑着说：“随你怎么说，算我喝凉水塞了牙。那我恭喜你，你如愿以偿当上了经侦大队大队长，来，我敬你一杯。你怎么没和你手下的那几个人一起去庆祝，跑到这儿来了？”王梅还是笑着说：“我今天庆祝和明天庆祝不都一样吗？我今天就是专门来看你这狼狈样的，看你苦闷的样子，看你在办公室喝茶抽烟，一个人跑到这儿喝闷酒，我可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老板娘把菜端上来就走了。曾杰说：“我不狼狈，也不苦闷，当不当那个大队长无所谓，我只是觉得被诬陷贪占公家财物这个罪名很可笑，是我考虑不周全，让有心人钻了空子。”王梅还是笑着说：“你转业来的这几年，看你那张狂的样子，连着立了几次功，把几个老家伙都比下去了，能不招人嫉恨吗？我就是给你提个醒。”曾杰哼了一声说：“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你不就是为了你自己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既能上位，又能把我踩下去，不是更好吗？曾家和王家一向不和，几十年的矛盾了，解不开就解不开吧，再添新仇又怎么样？无所谓。”
王梅剥着龙虾吃着，不自然地剥了几个放在曾杰的盘子里，说：“我明天就上任了，看我到了经侦大队怎么收拾你，我一定要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让你这个曾老三永远翻不了身，让仇恨越积越深。”曾杰夹起王梅剥的龙虾吃着，说：“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今天政委和我谈话的时候，我跟他说我要调离经侦大队，政委马上就同意了，他说他和局长正有这个想法，明天我就去治安大队报到，我不会和你在一个大队了。”王梅剥着龙虾，呆住了，说：“你就算去了治安大队，那也是我的地盘，他们都听我的，你也没好果子吃，看我不让他们给你点颜色看看。”曾杰苦笑着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么记恨我。张敏、樊永都结婚了，你也另外找一个吧，你也结婚吧，别再这样耗着了。”曾杰又夹起一个虾仁放进嘴里，忽然意识到自己吃的都是王梅剥好的，不自然地笑了笑。
王梅又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曾杰，说：“看着我，跟我说实话，除了没当上经侦大队长，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快从实招来，我可是刑侦出身，你瞒不过我的。”曾杰张口结舌地说：“我……我能有什么事？就这点事。”
屋外，雨下得更大了，老板娘急忙把曾杰的摩托车推进来，关上了门窗，但外面还是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室内，雷电的闪光照在曾杰的脸上，他避开了王梅的目光。
室外，狂风暴雨中，传来一阵轰隆声，老板娘惊叫道：“树被刮断了，树倒了，这么大的树怎么倒了呢？”老板娘说着，打着伞就要往外冲。
王梅几步跑过去，抓住老板娘说：“不能出去，现在外面危险，电闪雷鸣的，这里好像是雷电风暴的中心。”老板娘惊恐地看着王梅，王梅说：“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曾杰看着王梅，心想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事了？不可能吧。
王梅走回来，看着曾杰说：“快回答我，说啊，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可是刑侦出身，你的事能瞒得过我？还要我明说吗？”曾杰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完，说：“我……我和朱曼迪离婚了，前天办的离婚手续。”王梅听完，哈哈大笑起来，说：“我说我是干刑侦的吧？我没说错吧？我的火眼金睛可不是吹的。你这几年和朱曼迪过得也不怎么样，我看到你和她前天去了民政局，那肯定不是去领结婚证，肯定是去办离婚。我太高兴了，今天我一定要喝醉，来个一醉方休。来，咱俩碰一个。”曾杰端起酒杯，王梅急忙喊道：“你倒满啊，喝个满杯，喝醉了就好了，哈哈，真好，酒能解愁。都说祸不单行，这话真不假，你离婚了，升职也没成功，这可是双重打击啊。你说，我怎么这么高兴呢？今天我要是不喝醉，我就跟你姓。”曾杰喝完酒放下酒杯，说：“你尽管高兴吧，我也没那么惨，我还撑得住。你嘴巴注意点，别乱说话。”王梅笑着说：“你离婚了，为什么啊？说说呗，我想听听。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你这离婚也挺有故事的吧？”曾杰白了王梅一眼，说：“你看你这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我才不会给你在我伤口上撒盐的机会呢，我不想跟你说。”
外面，风小了，雨也小了，老板娘叫着跑了出去。
曾杰站起来，对王梅说：“走吧，王队，再次恭喜你。”王梅站起来，走到前台，掏出钱说：“老板，结账。”曾杰走过来，推着她，王梅叫道：“本大队长今天高兴，今天我买单，我太高兴了。我还没喝够呢，我怎么觉得还没尽兴呢。”曾杰摇摇头，想去推自己的摩托车，却被王梅一把拉住，说：“走吧，摩托车先放在这儿，明天再来骑，路上雨水深，我送你回家。”老板急忙说：“曾哥，你放心吧，就放在屋里，丢不了，明天开门我再给你推出去。”
王梅走出去，去开她开来的桑塔纳。
老板凑近曾杰说：“曾哥，这个不是嫂子啊？你这是换了一个？真漂亮。”曾杰尴尬地笑了笑，说：“她是经侦大队的大队长，女中豪杰，能不漂亮吗？我这是和她在一起商量案情呢。”老板笑了笑说：“哥，我听着好像说的是男女的事，这是在哪里发生的案情啊？”曾杰说：“现在正在侦查阶段，你可别乱说，很快你就知道案情了，这可是轰动棠邑的案子。”
王梅的车停在门口，曾杰打开车门对她说：“你喝多了，快下来，你这是醉驾，打个出租车走吧。”王梅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说：“你快上车吧，我就喝了这点酒算什么？你是知道我的量的，我就是高兴。”曾杰摇摇头，弯腰钻进了车里。
夏日的夜晚，一场暴雨过后，街道被冲洗得干干净净，灯光照在潮湿的地面上，显得更加明亮，而低处的街道上则是浑浊的雨水在流淌。路旁的树木因为暴风雨的侵袭变得有些凌乱，枝叶散落在路面上。
有几个行人匆忙地走着，车辆缓缓驶过。夜空中，还有雷声从远方不断传来，偶尔闪电划破天际，像白色的电蛇飞舞，看来大雨已经转到西南方向去了。
王梅开着车，不时地看看曾杰，心中忍不住激动，泪水充满了眼眶，啊，这个男人上了我的车，他又属于我了，他会永远属于我的。
真是，欲其生来又欲死，相杀相煎又相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