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安格丽塔所点的餐肴并不算十分过分,帝国人通常习惯于不吃早餐,午餐较少而晚餐量大,她所要求的样式也都是写在了酒馆的菜单板上的。
然而那柜台后面,正在擦拭酒杯的老板却头也没抬,只给了她一个词的回复。
“你说什么?”安格丽塔用指节敲着柜台的台面,“这些除了玫瑰糖之外,难道没有写在你的菜单上吗?!”
“写了,玫瑰糖也有,”酒馆老板非常淡定,“但是不卖,至少不卖给你。”
“原因呢?原因是什么?”
“一整份迷迭香烤羊排,五十三银币,”酒馆老板慢吞吞地报着价格,“米饭布丁八银币,一杯梨子酒两银币,玫瑰糖我可以免费送你,但最贵的是鱼子酱——”
“四十五银币一小勺。姑娘,你也该为你父亲考虑考虑,这年头谁挣点钱都不容易。”
说着,酒馆老板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瞟向门口的雷斯劳弗,看样子分明是和镇口的卫兵一样,把他和安格丽塔当成了一对父女。
如果是雷斯劳弗来点这顿饭,他半句闲话都不会多说,但……这顿饭的价值已经超过一个金币了,如果对方拿出来的是新币,他至少得收五个新币才能回本——而且这明显只是一人份的食物!
“这,有什么问题吗?”安格丽塔眨着眼睛,貌似无辜地看向柜台后的老板。
一个金币而已,宫廷晚宴可比这个还要豪华,就算是在玛瑞克侯爵那边吃到的也是一样,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克制了。
这里又不是乡村农舍,这可是酒馆欸!为什么还不能让她吃顿好的?!
“就按她说的上菜吧,朋友,”看到这意料之外出现的相持场面,雷斯劳弗不得不站出来给双方解围,两枚金币滴溜溜旋转着从他手中滚落,倒在了柜台上,“加上一只烧鹅,填料要满,本地白兰地两瓶,其他你看着弄——剩下的钱应该还够租一个房间吧?”
“刚从战场上下来,荒野里走了好些天,我们俩都累坏了。”
“有、有,那你们两位稍等,那边有空位。”老板有些惊讶地收起那柜台上的两枚金币,立刻转变了态度,朝着后厨催厨师做菜去了。
亨利三世的金币!难怪他女儿要的这么大胆,她父亲肯定是个有背景的人,不只是雇佣兵那么简单!
前几天他还听那些退下来的佣兵和城里的工匠抱怨,现在发饷都拿新币糊弄人呢!这个男人竟然还能、还敢拿帝国金币往外面花!
其他的酒客们见此情形,也纷纷对着雷斯劳弗侧目而视,不过那些怀着各种情绪的目光很快便随着酒杯和餐具的碰撞四下里转移了开去。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个带着女儿的雇佣兵不是好惹的。
那身上斑驳的血痕就是明证,如果这还不够的话,在这个男人裸露的脸部,他们可看不到几道伤疤!
“这镇上的人都有什么毛病吗?!”
当两个人在一个靠角落的桌旁坐下后,安格丽塔有些抓狂地扯了下自己头发:“我们看起来长得很像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觉得我是你的女儿?”
“连雇你的钱都是我和波尔老师出的!论理应该你是我儿子才对嘛!”
“为了你的声誉,安格丽塔,”雷斯劳弗将巨剑靠在了墙角,顺便也摘下了腰间的斗剑放在桌面上,“就算‘你的儿子’今年已经两岁大,旁人也会传你和巨人的闲话的。”
“啐!你在说什么怪话!”尽管这个话头是她自己挑起的,安格丽塔还是立刻涨红了脸,“我连巨人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没见过最好,你会连做好几天噩梦的,山丘巨人都是大胖子,而且还不怎么讲卫生。”此时一位侍者已经将安格丽塔的梨子酒和雷斯劳弗的白兰地端了上来。安格丽塔没有动,雷斯劳弗则先启开了一瓶,当水一样喝了起来。
“你不是说你不喝酒吗?”安格丽塔眼珠一转,决定多少要在口头上为难雷斯劳弗一下,“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雇佣兵挑了挑眉:“你面前那个又是什么呢?”
“我又没说过我不喝酒!”安格丽塔立刻回道,“而且梨子酒不能算酒,这就是一种……酒精饮料!再者说,我才只点了这么一小杯!”
一小杯,但是要两个银币,比雷斯劳弗两瓶加一起还要贵。
“说得好,那这种本地酿的白兰地能算是酒吗?”雷斯劳弗将酒瓶口朝着安格丽塔的方向晃了晃,的确有酒味,但并不怎么浓,“不过是喝水而已,你没尝过伊纳萨斯的饮料,那才算是酒。”
海东和安皮瑞的“饮料”还更烈一些,但对雷斯劳弗来说在当地用来御寒刚好,在外面喝,那就太过难为自己的喉咙和肠胃了。
“看起来,您去过不少地方,”正当雷斯劳弗和安格丽塔随着餐食的陆续上桌,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吃边闲聊时,一个声音忽然有些突兀地插了进来,“或者说,您本身就是伊纳萨斯人?”
嗯?
雷斯劳弗放下手中的餐具,将手指移到了旁边的剑鞘上,然后才缓缓转过半个身子,举着酒杯看向那个自作主张过来搭讪的陌生人。
那是个大约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性,就像马特王朝的大多数贵族一样,他也有着一头黑色的头发和棕榈色的眼睛,穿着精致的深蓝色外套,不过雷斯劳弗注意到了一点,对方的耳朵和寻常人类不太一样,其末端像阿曼莎的独耳一样收束变窄,却又没有那样的尖锐。
“半精灵?”他再一次打量着对方,确认自己的判断。
“很少有人能区分精灵和半精灵之间的差别,您果然见多识广,而且敏锐,”没有蓄胡须隐藏精灵血统的青年微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没有任何危害,他友善地朝着安格丽塔的位置微微躬身,“这位小姐,介意我入座和您的父亲聊聊吗?”
安格丽塔优雅地放下了手中喝到一半的梨子酒放在了桌上,旋即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你是眼瞎了吗?!他!不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