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迪!不!”
雷斯劳弗静静地看着,安格丽塔尽管试图上前去营救半精灵,但终究还是不敢伸手进入那黑雾之内,当巴迪手中的头颅化作一捧灰烬的时候,半精灵整个人已经直挺挺地向后仰倒在了地上,面色铁青着一动不动了。
“尊重他人的命运,这很好,”雷斯劳弗此刻才走上来,“没有人需要为此负责,你已经尝试过了,不止一次。”
“但他还是死了啊?!”安格丽塔冲了上去,还想要看看能否将巴迪抢救回来,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你就打算这么看着还是怎样?快来救人啊!”
“已经来不及了,那个不死生物最后的变化彻底摧毁了他,”雷斯劳弗走上前,尽管他比安格丽塔能做的稍多一些,但依然远远不够,“但他或许走得很安稳,毕竟还能再见到他外婆一面……”
“我要是他,我宁可不见那个怪物!”
安格丽塔是完全有资格说这话的,她就是因此才离开宫廷,现在站在这个地方。
“算了,除非你能让时光倒流,咱们不再上来,不然的话这种如果也没什么意义,”雷斯劳弗抬腿踢开脚边的无头尸体,心中多少有些奇怪,它居然没有和它的头颅一样化成灰烬,“你刚才有没有听到这怪物说了什么?好像是……卧室?”
建筑中的各个房间几乎都已经被毁坏得差不多了,但至少两人还能找到几个明显的、过去可以被称为床的家具,而在放置它们的其中一个房间中,安格丽塔发现了不少加工过的草药和生物部件。
一张被扯成了几十片的卷轴残骸散落在地,已经拼凑不出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但在床头的柜子上,一本泛黄发霉的笔记却还依稀能够看清,上面用帝国语写就的日志。在那封皮上,血红色的粗体大字零乱地向后来者涂抹出,其主人在神智清醒的最后时刻的警告:
“手札是假的!”
“是的,这个我们都知道了。”安格丽塔翻过下一页,想到那不明不白就死在这里的巴迪,心中不由得戚戚然。
“……这具身体,已经渐渐跟不上我的思维了。先是腿脚,然后眼睛,接下来是腰和双手,最后是脑子。”
“我的确信我还有更多、更好的想法,但我的思维已经不再是我原本的思维,我本来应该是一个更好的……我。”
安格丽塔小声地念出上面的话,毫无疑问,这是巴迪的那位外祖母在察觉到自己开始衰老后写下的。
日志前面的字迹不算好看,但至少足够工整,在冗长琐事的末尾,她决定和自己的外孙一起搬去城里住,而当安格丽塔再翻开下一页的时候,上面已经不再有时间的记录了。
但笔迹非常新,只是异常散乱,和前面的判若两人。
“我成功了!家族传下来的手札是真的!我偷偷制作的傀儡能够骗过我那可爱的小外孙,他不会知道他的外祖母其实并没有死去!”
“我必须这样做,我一辈子都被困在这个躯壳里,困在家庭的琐事中,凭什么我那个精灵女婿就可以那样的生活?原本我以为这一切都将迎来终结,但我错了,所有人都错了!”
“我将在这里完成蜕变,重获新生!”
“……今天来了一群强盗,居然胆敢占据老娘的家?!我召唤来了一只锁喉怪,那怪物自己就能呼叫更多的同伴,足够杀死入侵者了。”
“只不过我也没办法再下地窖,我的腰不太利索,除了第一只被我召唤的锁喉怪之外,其他的很可能会抓住我,我不能让这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成功了!我能感受到青春的活力重新涌动在了我的身体里!衰老被我击败了!我需要立刻进行下一个步骤,我会给巴迪一个惊喜,然后带他去更有趣的地方!他的外祖母可以一直陪伴着他!”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做到了。”雷斯劳弗抽动着嘴角。
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方式。
“后面……后面就是些乱七八糟的符号了。”安格丽塔读到上面就停了下来,她紧锁着眉头,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着日志上的内容,里面不仅仅有一个渴望重新年轻的老人的狂想,还有大量的实验记录,想来就是那手札上记载的某种仪式。
“魔法师的东西嘛,”雷斯劳弗对此并不意外,“我听说他们——”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安格丽塔打断了他,不用雷斯劳弗继续说下去,她也知道雇佣兵想表达什么意思,“不是加密,是错误,完完全全的错误。”
“我的老师之一就是个魔法师,波尔,还记得吗?无论魔法师再怎么用密文加密他的咒文,其中也一定有逻辑可循,它必须是可以被解读的,不然就连法师本人也看不懂他自己的标记。”
“但这上面的逻辑是错误的,能理解吗?它是混乱的、无序的、不可被——”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公主殿下,”雷斯劳弗连忙举起了双手,“你跟我说这个也没用啊,反正意思就是巴迪他外婆进行了错误的仪式呗。”
“但那样的话,难道不应该完全不起作用吗?为什么她说有效果?而且就咱们所看到的来说,她好像也的确有了些进展。”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安格丽塔也试图弄清楚这其中的关节,但在捧着一个毫无参照的日记研究了半天后,她不得不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我连个法师学徒都算不上,雷斯劳弗叔叔,我顶多知道些理论内容,但这上面的理论都是错的。”
“那就把它毁了吧,现在也不需要有人留念想了,”雷斯劳弗两人在最后合计一番后达成了一致,“既然都是错的,留着也是害人。”
废弃的酒庄外面,一大一小两人给巴迪的外婆重新举行了“盛大”的火葬仪式,她无头的躯体和她的日记都被投入火中付之一炬,安格丽塔在最后,还尽可能多地搜集了那些无法再被解读的手札碎片,一并丢进了烈焰之中。
一道扭曲而愤怒的鬼脸在手札被焚成灰烬的瞬间从火焰中轰然爆开,却吓不倒任何人,事实上,无论是雷斯劳弗还是安格丽塔都将那当成了尸体燃烧不完全而产生的正常现象,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它。安提奇家族传承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手札,就这样毁在了两个外人的手里。
但是……他们又该拿巴迪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