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兰达镇的老山锻炉昨夜发生了一起爆炸。矮人工匠,冯达尔大师失踪,下落不明。
但除此之外,无人伤亡。冯达尔·半丘的两名徒弟决定在休整之后重新开业,继续为邻里乡亲提供优质的诸般工具用品。
不过这一切,和已经趁夜离开的雷斯劳弗和“巴迪·安提奇”是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还能感受到有人在窥伺我们吗?”
一路上,安格丽塔时不时就会小声问雷斯劳弗类似的话,在她的观念中,效忠于历代帝国皇帝的“密探”极难处理,一旦被盯上,想要摆脱就很麻烦了。
但雷斯劳弗不作此想。那个追踪者也是人,就算神明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何况一群凡人?杀了一个后,不论如何都会对他们的追踪产生影响的。
足够他们远离了。
“与其琢磨什么时候被再次找上来,不如想想如何在那时候脱身,”雷斯劳弗瞥了眼替他分担了不少行李重量的安格丽塔,“咱们现在连歌林奥托山脉的影子都还没见着呢,可以确信在这之前,那些所谓的‘密探’一定会再找上门来。”
伪装是为了避免闲杂人等掺和进来,不是为了让专门指着这个吃饭的人瞎了自己的眼睛,这点雷斯劳弗清楚得很。
总不能指望现在的“巴迪·安提奇”站在那位理查德陛下面前,他还能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吧?皇帝本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他手下的那些狗腿子肯定也能办得到。
“那我们该怎么办?来一个杀一个?”
“在已经死了一个同僚的情况下,他们还敢跟来,就该有这个心理准备。”雇佣兵耸动着肩膀和背部的肌肉,让身后的大剑倾斜在一个更合适的位置。
“或者你也可以考虑完全避开城镇,我们重新回到荒野中去。”
荒郊野岭是亡命徒们最常躲藏的地方,不少区域就连带着军队的贵族领主们都未必敢靠近,不要说区区几个习惯在城市里寻踪觅迹的密探了。
“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外面啊!”安格丽塔顿时做泫然欲泣状,“那又要天天啃干粮了,我的梨子酒、玫瑰糖……”
“要是舍不得这些的话,我建议你自己动手学着做,”雷斯劳弗嗤了一声,“别忘了咱们的目的地,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那里可没有帝国的香料和糖。”
在帝国,这些东西不过算是略微有些贵而已,但在那边可就是真正的奢侈品了。
“还有鱼子酱!”安格丽塔瞪着眼睛和雷斯劳弗对视,示意这个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荒野上弄到。但随着雷斯劳弗避开她的眼神,在逃公主也不得不沮丧地垂下了头。
“我在骗谁呢……早就知道这些东西肯定是要舍弃了的,唉……”
只不过是在基兰达的几天让她些微回忆起了宫廷里的时光而已,如果真的割舍不下这些,她也不会跑出这么远来。
“我不是说了么,你可以自己学着做一些,成为大厨不容易,但满足自己的胃口应该不算太难吧?”雷斯劳弗随口给安格丽塔讲起了他认识的那些雇佣兵们。虽然战团后面总会跟着一群不怕死的随军商队,再后面还有随军的家属,但总有些人的口味与众不同,为了满足自己各种各样的癖好,就地取材可以说是佣兵们的看家本领。
当然,这取材的手段和最后的成果,很多就不足为外人道了——至少雷斯劳弗认为,安格丽塔是不需要听这些的。
走过南闯过北的雇佣兵总有说不完的故事,让一旁没见过世界少女心向往之,很快就摆脱了种种负面的情绪,但这种情况也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而已。随着两人的路线开始在雷斯劳弗的带领下逐渐偏离道路,随着两人的肚子开始抗议受到的不公待遇,嗜血的佣兵又从背后摘下了他那把不知在多少年前就浸透了鲜血的双手巨剑。
在他前方的不远处,一群长着强壮的腿和巨大楔状喙的不飞鸟正在懒洋洋地享受着今日太阳最后的余晖,面对这目标明确向它们走来的佣兵,只有寥寥几只将眼睛慢慢幡向雷斯劳弗,却并没有采取其他的动作。
它们是斧嘴鸟的一种亚种,比斧嘴鸟更大,但稍显温和,并不会袭击所有它们看到的、不熟悉的生物——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易于相处。
只是一个人类而已,没有一只鸟觉得对方是冲着它们鲜嫩多汁的肉质来的。
安格丽塔试图迫使自己观察雷斯劳弗朝着这群并不好惹的大型鸟发起进攻的细节,但当雷斯劳弗巨剑冲入鸟群,杀得这群生物血肉和羽毛乱飞的时候,看着那些巨鸟们奋起反击,用巨喙和脚爪拼死反抗的激烈景象,她还是不得不将头转到了一边。
某种难以言喻的反胃感让她不得不蹲在地上,以免自己呕吐起来。
自雷斯劳弗诱杀了那群野狼之后的偶尔,安格丽塔也试图反思过自己,也许是疯的人是她而不是雷斯劳弗?也许一个正常的人应该更抵触像人的生物死在自己面前,而不是反过来?
但很快,安格丽塔便甩脱了这种想法:也许她的确不太对劲,甚至她可能的确发了疯——但雷斯劳弗绝对是一个疯子!他两个都不抵触,甚至还乐在其中!
安格丽塔叹息了一声,她觉得自己可能在被一个疯子所影响,居然开始怀疑起自己来,她得尽快能够独立起来好脱身才是。可她现在还是见不得那些野兽垂死之中绝望的反击,连旁观都很难旁观,这又怎么能独自一个人出发呢——这简直是个解不开的死结!这是个死循环!
正在安格丽塔纠结的时候,雷斯劳弗的脚下已经躺倒了数具巨鸟尚未冷却的尸体,闪转腾挪在那一根根喙嘴和利爪之间,雷斯劳弗觉得自己的精神得到了极大的放松,他的确有这个需求,不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然而,就当他准备再度斩落手中的巨剑,在鸟群开始四散溃逃前再收获一份喜悦的时候,剑刃上却传来了一声坚韧的闷响,一根木棍不知从哪里伸出,突兀地挡住了他的攻击。
不会飞的残存巨鸟们飞一般地一哄而散,雷斯劳弗下意识地便要斥责那搅了他兴致的家伙,然而当他定睛看去时,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居然也从那橡木棍后瞪了过来,略显沙哑的女声压抑着愤怒的情绪,在雷斯劳弗开口之前大喝了一声: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