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重步兵中队——”
在方阵即将经过市政厅正前方时,路边一名站得笔直的标兵深吸一口气,胸腔肉眼可见的扩展到最大,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敬礼!”
娅丝卡立即将绘着雄鹰、金色花环和番号的中队旗向斜上方扬起,任其随风展开。
伴随着军乐的鼓点,鲁比、查尔斯和方阵中的士兵们以右手握拳捶胸,唰地扭头向市政厅望去。
白色大理石材质的高大建筑气派而典雅,两张大幅标语垂挂在四根足有三人合抱的粗大立柱顶端,上面写着:“誓要将北境同胞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人类不是任何异族的奴隶!”
视线稍抬,宽阔的露台上站着一排贵族打扮的男男女女,男性几乎都穿着高阶军官礼服,神情严肃地向方阵回以军礼,雍容的贵妇人们则笑着挥舞手中的丝巾。
与这些站在高处的人目光相交,士兵们情不自禁将胸膛挺得更高,一股自豪感油然在心底涌起,从眼神中溢出,进而将整个方阵包裹。
真好呀......要是不逼着我们去打这场该死的大会战,就更好了......
观察着这些举手投足都流露着优雅从容的上流人士,查尔斯心中猜测着哪些是总军和地方的高层、哪些是元老院派来的钦差。
在其他男性一致的打扮和动作衬托下,唯一的例外就显得十分扎眼:那是一名身穿金边纯白板甲、年纪约二十五六岁的金发骑士。
身材高大的他抱着双臂站在人群外围,棱角分明的宽下巴微微抬起,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敬礼的士兵,既不做出任何回应,也不与周围人交谈。
按照通行于这个社会的规则,在这种场合站得越靠外,就意味着身份越低。但骑士的姿态和表情都表现出一股不屑于隐藏的傲慢,显然不会是什么小喽啰。
和那身金光璀璨、洁白发亮的板甲一比,自己身上的盔甲简直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似的。
肯定是从厄尔曼来的大人物。
查尔斯快速做出判断,又将目光投向露台中央。
站在最中间的老人已然白发苍苍,左眼被一只黑色眼罩遮住,带着和蔼的笑容向台下回礼致意。
他胸前的识别章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光泽,军衔赫然是两颗五角星!
就算之前没有亲眼见过,身为北方总军一员的查尔斯也听说过这位老人的赫赫战功,甚至知道那只眼睛是在一场跳帮战中被穷凶极恶的海盗头子刺瞎的......
开眼了,总军长大人亲至。
此前,查尔斯见过的最高阶军官不过是统领三个旗队的塞巴斯蒂安上校。这个仅在少年士官生接收仪式上露过一次面的上级首长,此刻怕是连踏上露台的资格都没有。
嗯?
向老将军身侧看去,查尔斯惊讶地发现,站在那里的竟然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蓝灰色的俏皮卷发显然经过了精心打理,恰到好处地在柔美的脸上洒下一层不明显的阴影,使人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双酒红色的深邃眼眸上。
她穿着华贵典雅的黛绿色露肩长裙,并不像其他女人那样拿出丝巾挥动,而是像孙女向疼爱自己的爷爷请教问题似的,不时以无可挑剔的仪态微笑着同老将军交谈。
更令查尔斯震惊的是,战功卓著、执掌总军指挥棒的中将大人竟然侧过身、微俯着腰,以略带恭敬的态度向这个年龄和自己孙辈一般大的女孩子答话。
“——礼毕!”
查尔斯和中队的所有人一起转头朝前,能够光明正大直视上流人士的机会已经过去。
直到军乐队的鼓点已经听不见了,一二七中队又走了半个小时才到达城门。
方阵早已乱的不成样子,士兵们一开始只敢小声议论露台上的大人物,对高级军官们的堂堂仪表表示羡慕,见士官们不管,他们甚至开始明目张胆地谈论起那些贵妇人,下流的字眼不时出现,引来阵阵哄笑。
娅斯卡皱着眉头回头望了一眼,前排的几名士兵立马缩着脖子噤声,后面的也一排排有样学样。方阵中间谈得最欢的几个听到周围安静下来,更是本能地闭上嘴、挺直腰杆,装出一副模范士兵的样子出来。
中队勉强维持着阵型穿过城墙,城门外的空地上已经满是正在卸甲换装的士兵以及等待已久的辅兵。
不久前,这些赶着大车的辅兵被整建制抽调到后方运送会战所需的补给,一二七中队只能全副武装行军,让平日里颇有些优越感的重步兵们叫苦连天、纷纷羡慕起了那些轻甲或无甲的兵种。
好在这种教科书级别的用兵不当只是一种临时权变,面对第一路军接下来艰险且更加漫长的征程,就算统帅们拿鞭子抽,士兵们也没办法穿着几十公斤重的铁甲跋山涉水、奔赴战场。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场长达七天六夜的长途奔袭。
在找到中队配属的辅兵后,查尔斯三人也立刻指挥士兵们将甲胄脱下、打包好,装到辅兵们驱赶着的大车上。
这些辅兵会跟随他们,赶着驮马拉着大车翻越数不清的山峦和冰川,直到第七天的清晨。
届时,第一路军按计划将会到达蛮族王都赫图拉的外围。在最终的决战前,这些由本地农夫和小市民征召而来的辅兵会将甲兵交还给他们,然后直接抄近路返回抚远堡。
不必担心帝国军队该怎么回来——在集中优势兵力、摧枯拉朽一般摧毁蛮子的政权后,英雄的厄尔曼铁军将直接进驻赫图拉,在当地扶植一个傀儡政权。
波恩上尉没有在信件的脚注中提到另一种可能,但在那种情况下......就更不用考虑返程问题了。
平心而论,查尔斯认为总军参谋部制订的计划虽然不是最优解,但确实具备一定的可行性:由于生产力低下,境内又几乎没有铁矿,敌军的数量和质量都逊于己方。
站在元老院的角度,“慢慢平推过去、等待蛮子从内部崩溃”除了稳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最多能少死些便宜的大兵罢了。
嗯,优势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