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虎听杨老啃说的云山雾罩,乘着小酒兴儿就嘣了一句,他也不知道这是几番子,先让杨老啃给说道说道。
果然这杨老啃眼睛眨巴眨巴就亮了,“呦呵,少柜,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一个老胡子闯山门,要……对了……是要靠窑,堂上四梁八柱的胡子头儿在盘问他……老啃哥,你给说道说道啥意思?”
“嗯……这一句儿是从骨牌点儿里化出来的。天王说的天牌,地虎说的是地牌,牌九里的规矩是天牌压过地牌,如果是过堂问的话,那意思是问‘你知道谁大谁小吗?’,这个‘地虎’俺琢磨着还有点当地儿主人的意思,那再往深里就是说‘你胆子不小啊,怎么敢闯俺山门,想盖过爷们儿吗?’,少柜,那溜子咋应兑的?”
秦虎听老啃解释的清楚、靠谱儿,不由得情绪高涨,胳膊一抬,大拇指一挑,“宝塔…镇河妖!”
“好!好答兑,老八达【老江洋】。天王托宝塔,地虎对河妖,齐整!是三番子的味儿。少柜,你这朋友了不起啊!”
“不是我朋友!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老啃哥,要是你来对,该咋说?”
“上山头去靠窑,自然不能惹了堂上的三老四少,可也不能太服软儿,胡子堆里瞧不上扒子【软蛋】。刚才俺想对‘卤水点豆腐’来着,都是一物降一物的意思,那回话的意思是‘俺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的理儿,不敢来山头上放肆’。少柜,这个应兑肯定就是三番子了,比俺老啃可高明了太多!俺老啃又跟着少柜涨见识了。哈哈哈……”
“兄弟,你以前可没说过这段儿!还有啥?你赶紧……”郑道兴听得过瘾,拍拍大腿催着往下说。
满屋子眼神儿也盯了过来,秦虎接着道:“脸红什么……精神焕发,咋地又黄了……防冷涂的蜡……”
杨老啃跟着解释道:“这是单番里问话的套口,常拿这个吓唬皮子【新入伙的胡子】,不懂行的,晃门子的【说谎的】,冷不丁就不会应兑了。这个倒不算出奇,只是少柜你嘴里对出来,像是说书的词儿,精神焕发,哈哈,好听!嘿嘿嘿……”
秦虎也笑了,手指戳戳脑门接着问了句,“……晒达晒达?”
“这句俺得给大伙多说说,海底里这俩字眼儿常使,‘晒’是晾晒的意思,是让人把事情明说,‘达’是到达的意思,合起来这句单番子是问‘你咋来这儿的?’,这可不是问你骑马还是坐车,绺子的报号可以往外嚷嚷,可绺子的堂口是特别经心保密的,外面来的胡子不是附近的猎户,没人指点,他是找不到山头儿的。这句‘晒达晒达’是问支门子的保举是谁?谁指点你来这儿的?”
秦虎把这句写在了黑板上,回头给杨老啃竖了竖大拇指,开声道:“一座玲珑塔,面朝青寨背靠纱!”
前世里看《林海雪原》,这句黑话那是含混解释过去的,秦虎现在满怀期待地把它扔给了杨老啃这个老胡子。
“好番子!好!好好好……”杨老啃一拍大腿先赞了个连声儿,“少柜,这可是个道人?”
“哦?”这下轮到秦虎吃惊了,“老啃哥,你咋知道是个道人?”
瞅瞅一圈楞楞地盯过来的眼神儿,这杨老啃端起了水碗,卖起了关子……
方奎和刘旺财左右给他一肘子,这家伙差点呛着,嘿嘿笑着放下大碗,抹抹嘴皮子上的水渍这才开口道:“塔,是出家人捣鼓的东西……”
“那要是个和尚呢?”郑道兴早等急了。
“后头不是还有半句呢!和尚、喇嘛的‘寨子’主色【shai】该是黄的,只有道观才能说是‘青寨’,若是还不能定准儿的话,那‘背靠纱’就没跑了!纱就是指拂尘,那是牛鼻子老道的法器,不离身儿的,不用的时候,往后脖领子里一插,那不就是背靠纱吗?”
哦、哦、哦!!!
周边一片赞叹之声……
秦虎再把“塔”、“青寨”、“背靠纱”写在小黑板上,回头笑得开心,“老啃哥,有见识!”
杨老啃嘿嘿笑着摇头:“跟少柜说话,那才是真长见识。下面还有吗?”
“太监了,我就记得这几句儿。”
“太监?”
秦虎手往裆下指指,“下面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嘎嘎嘎……嘻嘻嘻……嘿嘿嘿……
刹那间突然爆发,满窝铺一阵子哄然怪笑。
秦虎是说顺嘴了,猛然想起还有樱子,赶紧把手使劲往下压压,“过头儿了过头儿了,下面还是让老啃哥接着讲吧。”
秦虎没想到,他顺嘴溜出来一句黑笑话,后来被老石梁的胡子兵给收录进了‘海底’,成了一句挺热门儿的单番子。
大伙收拾收拾欢快的心情,接着听杨老啃说海底,“……要想把单番子说明白,怕是仨月俩月也不够使,这个往后咱天天说上一点,大伙也容易记住。今天少柜给开了个好头儿,咱就倒着说说,先讲讲双番子里隐秘的胡子礼儿,估摸着这个更要紧些。
这胡子礼儿也是分身份地位的,用对了,后面就好说道,使错了,就是不懂规矩的外码,下面备不住就要开磕干仗了……
这些暗礼儿其实跟海底黑话是一个意思,是用手语身段来碰码探底的,所以叫双番子。
俺这些年费了些心思,琢磨着大致有四种情形,头一个先说说当家人的‘当家礼’……头上没顶子【帽子】的,手在头顶摸三下,然后拇指扣住无名指,另三指伸直,在身前一划,再拇指收起,四指并拢往上一指或往肩头一摆,这个暗语说的是‘三老四少’的身份,就是当家的。
戴着顶子的,脱下顶子弹三下再戴上就成了。
戴上顶子的时候也有讲究,很随意就放头上的,拇指露着的,那是江洋道上早早闯出名号的顶级老大,是胡子行里的长辈儿!普通当家的戴上顶子,不能露出拇指,要夹着顶子或是托着往头上搁……”
“俺滴个娘……”满屋子弟兄托着帽子都在跟着学,郑道兴把帽子扣歪了,忍不住就嚷嚷起来。
“疯子,你可不能当家,不用学这个……”卢成旁边给了嫌麻烦、瞎嚷嚷的郑道兴一拐肘。
哈哈哈哈……
“……上面说的是大当家的礼儿,俺再说说其他当家人的‘在梁’礼儿。这个就简单多了,双手抱拳,左肩头上一晃就成了,大伙记住了,可千万别抱拳在胸前晃悠,那像是戴枷游街,是胡子行的大忌!少柜,您年轻,还要记住一条,向长辈儿和尊者行在梁礼儿时,用这个就傲慢了!要右手攥着左手腕子,碰左胯一下,再沉肩低头,这个样子的……”
秦虎瞧着杨老啃在给自己示范,心里直夸这家伙心思细密,突然想起一事,“老啃哥,过堂那天,你给当家的施礼,好像不是这样的。”
“少柜好眼力!俺这个粮台只是八柱里的,不能用‘在梁’礼儿,俺那是‘在柱’礼儿。这个样子的……”说着话,杨老啃把右手背叠在左手背上,回拉的左胯处一碰,同时沉肩点头,“这个才是在柱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