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虎说的车站可不是顺义叔工作的奉天新站【后来的辽宁总站】,他说的是一直攥在日本人手里经营的奉天驿【沈阳站】,在小日本子的满铁附属区西头,与奉天城相接。
走南满铁路在这里上车,走安奉铁路除了苏家屯车站,这里也可以登车。汤家的住所离奉天驿很近,估计商佑兴不会跑去老远的苏家屯上车了,所以要一路盯住回安东的商佑兴,要把一些不确知的担忧都落实好,秦虎还是想去奉天驿再走上一圈。
秦虎去而复返,把个红儿高兴得一蹦老高,本来噘着嘴晚饭也没吃几口的妮子,听说要去车站转转,拉起秦虎就跑了出来。
秦虎不能确定的担忧主要是两个情况,一个是商佑兴这家伙明天究竟走是不走?二一个是这个飞扬跋扈的安东地头蛇,会不会不买票就登车?这两个情况都可能影响秦虎的具体安排……
这段时日里,秦虎对这个年代的票车已经有了些初步的了解,相对于百姓的收入来说,火车票还是比较贵的,从奉天到安东三等车票也要2块多,二等车5块,头等车8块,所以坐三等车厢的百姓是最多的;售票时间是在开车前的一两个小时内,头等车、二等车售票的窗口与三等车卖票的窗口是分开的,三等车售票口那里总是人头攒动、挤挤攘攘,买票是个十分费劲的事情,而且车厢里也通常是挤成了压缩饼干的样子,行动极其不便,所以每次坐火车,秦虎宁肯买贵一倍的二等车,也不去图便宜。
平时头等、二等的售票口人是不多的,可奉天是始发站,客流自然较大,现在又到了年根儿,这边虽不至于拥挤,但排个队也是正常的。如果那商佑兴来得晚点儿,又不用买票,他抬腿进站上车了,后面盯梢的匆忙间来不及购票就要丢人了!
那样就只有一个笨法子了,预定车票!头等车和睡车【卧铺】是可以提前一两天预定的,这就是秦虎过来车站的目的。
吃晚饭的时候他就想过了,不管商佑兴明天走不走,秦虎都先定下两张明天的头等票,就算作废了车票糟蹋几个钱,也要滴水不漏!
车站上秦虎拉着红儿遛了一圈,顺便拿到了车票,心里也就踏实下来,陪着红儿一路吃吃闹闹回到了宾馆,这妮子听秦虎给大家一交待,这才懵懂地知道有了大事情。最后秦虎拉上家里的洋车,把个懂事的妮子拉了回家,红儿虽是依依不舍,可使劲抱着她的虎子哥,啥话儿也不想说了……
第二天一早,秦虎几个就把商佑兴这狗东西狠狠地在心里鄙视了一番,天刚放亮,商佑兴那两个随从坐着有轨电车去奉天驿排队买票了。
成大午和石柱一路尾随着两人上了电车,跟到了奉天驿,听到前头买了两张头等票和一张睡车票,成大午随后买了三张二等票,然后让石柱在候车室里远远地瞄着那两个家伙,成大午匆匆回到了宾馆通报。
这下秦虎彻底放心了,“这狗东西到了小日本子的地盘就他娘的规矩了!我还以为他‘没商量’够嚣张、够跋扈呢。”
“他还不如狗呢!狗都是叫唤外人的,他们只知道咬咱中国人。”
“呦!”秦虎捏捏小黑的肩膀头,哈哈地笑了,“说得对!黑子你也长进了。骂他们是狗,简直是侮辱了狗子,这些王八蛋欺软怕硬,只会抢中国人的,真是猪狗不如……”
火车夸嚓嚓驶出了奉天城,头等厢里,秦虎已经变换了新的面貌,两撇精致的八字胡粘在了唇上,鼻梁上眼镜儿一架,二郎腿翘起来,报纸在手中一展,便是一副富贵学者的范儿了。小黑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坐在舒适宽阔的座位上别扭地动来动去的,被秦虎瞪了一眼就跑去后面的二等厢了。
冬季里排挂车厢也是有讲究的,睡车和头等车厢在机车后面,就更暖和些,后面是餐车和二等车,最后面挂的是三等车厢,黑子年龄小不惹人注意,负责前后沟通,秦虎只是盯住了靠近睡车门口的那两个商佑兴的随从。
一路上秦虎都是从容专注地在看图看报,只是在经停站点的时候才下车瞧瞧有没有卖图卖报的,然后借着买图买报的机会,与后面二等车里下来的成大午三人通个消息手势。头等车厢里也只是稀稀落落地坐了一小半的旅客,秦虎身边并没人打扰,过了一会儿,小黑也安静下来,拿出纸笔认真做起了功课。
火车实在是走的不快,秦虎也是耐下心来熬着,快午晌的时候,睡车里的商佑兴终于露面了,带着一个大个子的随从进了秦虎身后的餐车,另一个随从守在原位却没有动。火车刚刚经停了鸡冠山车站,再有两站就到凤凰城了,秦虎合上手里的报纸,在小黑写的纸上敲敲,“这个写错了,你瞧瞧这报纸上是咋写的。你饿不饿?”
“不饿!哥,咱包里有吃的。”没人的时候,小黑也跟着侯明喊秦虎哥,那是从心灵上的情感融合,比一母同胞还要厚重。
“傻小子,咱坐的是头等车,扮得是富贵人,呵呵,吃饭要去餐车的。”
“不好吃还坑人!不如咱家的饭好吃。嘻嘻……”
“你吃过?”
“没有,听顺义叔说的。”
“哈哈哈……你跟猴子学开火车学得咋样啊?”
“俺俩在场站里都试过几次了,能起能停,就是不过瘾!师傅们不让出去。”
“嘿嘿嘿,小样儿的,还疯了你俩了!十几天的工夫儿就想上线儿?”
秦虎从新拿起了报纸,对这俩半拉子的不断进步,心里充满了欣慰……
商佑兴餐车上的一顿午饭,吃的时间可不短,回到头等车时也没急着去睡车,而是与两个随从坐下说了好一会儿,直到火车从四台子车站启动,这才进了睡车。
秦虎与他们座居一头一尾,离得太远也听不到什么,身边的小黑想溜达过去,也被秦虎制止了,一路上都很顺利,安东那里想必当家的和老蔫他们已经布好了大网,这一刻实在没必要惊扰了他们。
火车刚要进站凤凰城,秦虎立即就发现情况不对!那两个随从在整理身旁的行李,他们要下车?
“黑子,快点过去,告诉大午哥他们,他们可能要下车!告诉大家,车停后都去站台上,带上随身的东西。”
小黑起身走了,秦虎放下了手里的报纸地图,慢条斯理地归结着身边的物件,眼神儿却紧紧地扫了过去……
列车缓缓地进站,对面商佑兴并没出来,两个随从中,也只是那个一直守着行礼的家伙拎着个皮箱向着秦虎这边的出口走来,秦虎轻轻吐了口气,转头望向了窗外。
火车停稳,秦虎紧跟着那个下车的随从就上了站台,轻步快走,向着成大午三个迎了过去,而成大午眼里已经盯住了那个随着人流去往出站口的大兵。
秦虎闪在廊柱后低声命令道:“大午哥,你三个跟着那家伙出去,不要惊动他,不要暴露了自己,只看看他去哪儿?然后来安东与我们汇合。”
“我和柱子就行了,让巴子留下!”
“安东有咱的大队,我这里没啥,你们跟出去不知会有啥情况,别争了,快一点!”
成大午带着石柱、巴子转身紧跟着人流追出去,小黑已经机灵地回到了车上,秦虎站台上伸展一下胳膊腿,目光扫过临窗而坐的那另一个随从,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车上。
火车再次启动,车厢里又回到了一路上的样子,而凤城站外,成大午几个却立时绷紧了神经。三个人在熙攘的出站口把目标包在了中间,差开十丈八丈的距离跟着他离开了车站。
商佑兴这个随从虽然没有多高多壮,可他一身军装拎着个皮箱,人流之中很是显眼,或许是平常跟着商佑兴张狂惯了,这家伙此刻没有一点儿警觉,出来车站并没有雇车去城里,而是就近踅摸了家卖烧鸡的店铺,四平八稳地喝上了小酒。这下给了成大午一个短暂的安排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