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也稀里糊涂。沈长戈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的睡着过,一会儿一梦,一会儿一醒。
从前种种,尽数飘过。
喜怒哀乐,轮番上场。
天还没亮,腰酸背痛的沈长戈起床,梳洗换衣。一刻钟,一个粗野男人打扮得香气飘飘,重新上榻,把吴岁晚搂在怀里。
不知道药丸子的效用如何?
若是清醒了,她会痛会苦,难以接近。若是不清醒,她会作会闹,很可能再次失控。
沈长戈的忐忑,吴岁晚一无所知。她醒来后心海是风平浪静,脑子里是空无一物。只有鼻端熟悉的甜香味,让她欣喜又满足。
“轻煦……轻煦……”
吴岁晚一声接着一声,呼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两只手却搂着沈长戈的腰不放松,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岁晚?”
沈长戈捏住女人的下颚,欣赏她眼中的清澈与快乐,尝试着与她交流。
“岁晚,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吴岁晚老实回答:“岁晚不挑食,吃什么都好,只是不要吃豆子粥。”
沈长戈放松一笑,岁晚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也能自由表达愿望。就是像小孩子一样,不谙世事,不能自理,也是好的。
他不明白吴岁晚为何不爱吃豆子,也无需纠结这样的问题。他只要用心在以后的日子,让岁晚把他当夫君,依恋他,信任他,就是最好。
沈长戈活着,活着,又活了回去,回到流放营地的生活状态。
伺候吴岁晚梳洗、吃喝、穿衣,陪她玩耍,犯傻,就是忘了自己是个将军。边防和手下都等他等的屁股着火,嗓子冒烟,他也泰然自若,置身事外。
“哎呦,我的大将军呐,您能不能体谅一下小人的辛苦。您就纡尊降贵一回,走出院子,管管事儿,行不行啊?”
三宝蹲在草丛里,盯着不远处池塘边玩泥巴的两个大孩子,愁眉不展,大倒苦水。
“我的官位是不大,但好歹也是个百户,走在街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你看别人家的百户,逛窑子,喝花酒,侃大山,过足了当官的瘾。再看我这个百户,纯纯就是个孙子。管着自己的破事,还得管着将军的破事,但我也没领将军的俸禄啊!底下的人倒好说了,上边那两位大人,哪个是好摆弄的?我夹在中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受的那个气哟,我跟谁说理去?”
三宝嘟嘟嘟,把唾沫都吧嗒干了。沈长戈只管揉捏他的泥团子,学着吴岁晚的手法,照着她的样子,仔仔细细捏小人。
“哦……我明白了,三宝寂寞,想要逛窑子。又因为百户的俸禄少,惦记起你主子的钱财。”
沈长戈故意气人,三宝立马裂开腮帮子,呛了回去:“将军大老爷,您可别不把小的当人。咱三宝虽是穷小子出身,但这几年在外也见了世面。你瞧瞧夫人病了十来日,那春善堂米行药铺可曾出过一点乱子?那又是谁的功劳呢?咱说未公子啊,不愧是出身好,长的好,性子好,人家办事的能力也比将军您老强了百倍千倍哟。夫人就是窝在屋子里三五个月,人家的生意照常运转,财源广进。您瞧瞧您手下的兵,您官场的那些同僚。哪个不是被您处的破破烂烂,谁谁也答对不下去,里外不是人。要小的看呢,您再打十场二十场胜仗也不管用,早晚让人挤回老家去……”
“臭小子,你又皮痒痒了。”
沈长戈抓起一坨泥巴甩了过去,三宝猴子一样灵活,一蹦一滚,躲开了老远,还在叫嚣。
“咋的啦?您当上大官儿就不爱听实话啦?但小的是个实诚人,只会说实话,您不爱听也得听。”
“我听你奶奶个熊……”
沈长戈连抓了两把泥,精准无误的甩到了三宝脸上。
“欺负人,是不是?”
三宝不甘示弱,抓起泥巴裹上小石子还击。
“臭小子,晒脸呢?你个破百户,我一句话就能给你撤了。”
“撤就撤,你把我百户撤了,明天我就去挣个千户,再寻个好主子,我不跟你混了。”
泥巴,石子,草团子,飞来飞去,主仆俩打得怎样热闹,吴岁晚全不在意。
她是杨家村的小小孤女,眼前的池塘是不知名山坳里的小溪。
她捏了一个外祖母,捏了一个娘亲,又捏了一个吴岁晚,捏的分外顺手。只有捏到未轻煦时犯了难,团了一个泥巴,又团了一个泥巴,脑袋,身子,胳膊腿都捏好了,眼睛鼻子嘴巴,该是什么形状呢?
吴岁晚一气捏了五个没有面目的小人,实在不知如何继续,认可坐在那里发呆,或是重新再捏一个,也没想起来对着身边的“轻煦”瞧上一眼。
或许,在心底最深最深的那一处,她是明白的。
每个人都是肉体凡胎,有爱,自然活得轻松愉快。无爱,要靠自己坚强拼搏。
每个人都会疲劳,逃避,躲藏,软弱,就是老虎还有躲在山洞里黯淡无光,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
吴岁晚从小缺爱又缺钱,一个人翻山越岭,伤筋动骨,心里的期盼倒塌,无力坚持。怎么不可以自我欺骗,自我安慰呢?
平城的将军府可不一般,是代王潜邸。一文一武,两个大舅子眼巴眼望都没求着的赏赐,被沈长戈轻轻松松的得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