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易子而食吗?我只有六岁,饥荒年代,还是个女娃,我的师父用了点粮食救下了我,后来还把我像亲闺女一样养着,我很感激他们。
不久之后,饥荒有所缓解,也是在这时,他们诞下了第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师弟,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苛待过我。
等我长大了,慢慢也就接触到了匠术,后面又接触到了别的命理方面的知识,才知道,原来我旺他们家。
虽然他们对我的好存有利用,但我仍旧为我的命格而高兴,他们对我好,我又能回报他们……很幸运了。
但他们却还想让我嫁给他们的儿子,那个时候我早已遇到了林如赢,他对我很好,听到那个消息时,我满脑子都是他。
于是我逃了,和他一起的,东躲西藏确实辛苦了些,要防着两家的人找来,又要防着对家找来。
沐章秋来找过我几次,但看我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劝我回去,只是每次来都会接济些东西,然后被林如赢扔了出去。”
“……”沐矜沉默地听着,看了一眼还蹲在角落流泪的林长思,施法驱散了房间里笼罩的郁气。
林老夫人没注意到,仍旧继续说着:“两家人终于放弃了,也放弃了我们,将户口迁出来后我们就结婚了,后来生的儿子也有出息,除了没遗传到林如赢,懦弱了些,一切都很好。
直到后来,他跟我说,他不想要再过这么窝囊的生活了,他要向抛弃他的家人证明,当初将他逐出族谱是多么愚蠢的决定。我虽然有些难过,但他是我的爱人,我又怎能不帮他?
于是我一边搜寻古籍,一边在暗中替他拉拢人脉。后来遇见了一位老先生,他告诉我沐章秋身上有一幅神画,要是得到了它,能获得丰沛的灵力,我信了他,恰巧你父亲带着一章鲁班书上门,我就让如赢与他联手,借着这个关系联系上了沐章秋。再三请求下,沐章丘还是给了画。
我又顺手帮了李家,让他欠下我们一个人情,原本打算联姻巩固一下关系,结果发展成如今这模样……”
“虽然我挺乐意听别人讲故事的,但今天不太行。”
林老夫人看着直起身的沐矜,“小友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可惜,要是我先见到的是你,或许还会信了你这副后悔的模样。”沐矜垂下了眸子,手指在虚空中写下符,直指林老夫人。
“你从小就遇到了不少倒霉事,是在遇见你师父后才好起来的,你猜是为什么?如今,你倒反着说。”她像是被气笑了,猛地掀开盖在腿上的毯子,露出了被布料包的严严实实的腿。
剑柄敲在腿上,触感并不如皮肤有回弹,而是坚硬无比,发出了木头沉闷的响声。
林长思抱头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刘灵归你还记得吧?我们村当时有名的神婆,我从她那套了些话,画被借出是在我昏迷后,也就是七年前,而李家的劫难是在十一年前,时间跨了四年,你认为我会信吗?
以及后面出现的乌迪神木雕,我确实在鲁班书上见到过,只不过我确实想不到他能用来做什么,除了对于你有用。
知道为什么你的腿又变回了木头吗?因为在同林长温下山的那天,我让人去找出那些木雕,并且销毁。”
林老夫人死死地盯着她,估计要恨死了她。
“你若是凭着良心做事,即使没有你师父护着你,尚且不至于此。”
“凭着良心做事?你还是天真了些……若我真按你说的,被良心束缚着,岂不是要蹉跎一生?那又有何意义?”林老夫人满腔的怨气随着叹息缓缓舒出,声音中极力抑制,却不免透露出几分不甘,“我偏不信邪,我偏要改这命。”
“可这改命的代价,是其他人的性命、气运、魂魄。”
“那为何有人生下来就是荣华富贵,生下来便气运滔天?这不公平。我怨,我怨啊……”
沐矜皱了皱眉。
“命理命理,终究是随人心而变,说到底,你当初是气运稀薄了些,学习、提升自己,日行一善,哪种不可以助你增加气运?
是,修行匠术是有可能减损匠人的气运,但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也不会有缺胳膊断腿瞎眼的后果。”
“那我学它做什么?做个普通匠人?你难道就能做到?”
沐矜面无表情:“你们要是没来惹我,以我的成绩能考上一个好大学,之后找个工作养活我自己,根本不会插手这些事。”
“七年前我其实见过你,就在上山祭祖的那一回,你可还记得你做了些什么?”
她眸色依旧冷淡。
“原本我想借着那次机会直接抢夺沐笑南手中的那本秘书,但没想到竟然被你给破坏了,那么逼真的画就被你给毁了,你注定就是要走上这条路的!”
沐燃在李家村梦到的不完全是假,也不完全是真。
“不是你先带的头?”
“……问题是你当时怎么会懂得这些!”
“人在绝境时爆发出不为人知的潜能,是很正常的吧?”
“……”
沐矜看了眼时间,“你找我来应该不是为了争辩这些,那么说说你的目的。”
“……我说我后悔了,你会信吗?”
“不信。”
“……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这几个后辈都不争气,厉害的还是对手,拉拢的几家也摇摆不定,如今,如赢还被你废了,我还拿什么去斗?”
“你别忘了你最后一步棋呀。”
林老夫人抬头看向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墨绿色眸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从木老先生,窝在一个女孩身上默不出声,连点儿担当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