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手指落在床沿,单薄的手背上隐隐可见管壁,搭在被褥上的大手几番颤动,想要握住那手,却如压了一座大山,分毫不敢动,记忆里,也不是未曾没有过。
是在荒院,只有他们二人共渡的那段时日。
她时不时扯他衣袖,径直解他发带,几次拉了他手从雪地漫步到屋中喝清粥,随意烂漫又毫无尊卑意识。
正是这一份随性亲切,他感受到温暖关怀,将她视为自己人。也是因为这一份率真、不识尊卑,让他头痛忧心,深夜辗转反侧,要不要留下她。
短短的时间里,慕蓁熹变了太多,一切都在往他希望的方向去,可他却更加怀念之前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喜儿。
以前的喜儿,眼里没有任何侍女该做的事情,清扫房间、洗衣取膳,都是由林长白做,便是林长白出了荒院,竟也用小游戏来和他对赌,谁输了谁做事。
现在的喜儿,话讲三分,稍微隐瞒就察觉,眼中有事,句句不离“奴婢”二字,确实能独当一面了,可他反倒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人就在眼前,怎么都抓不住、安不了心。
轻柔帕子忽然飘落,稳稳当当盖在吴正珩的眼睛上,隔着薄纱,他的视线明目张胆地落在那抹开开合合的粉唇上:
“爷若是乏了便休息,奴婢去旁边守着您。”
慕蓁熹起身要走,她根本不敢再在他那能溺死人的目光中多待上一秒!
“回光返照,你相信吗?”
终于,他拉住了她的手腕,纤细到一手紧握。
冰凉传来,慕蓁熹被钉在原处,声音沙哑,“什么回光返照,服下解药,你就不会有事。”
慕蓁熹的目光落在握住手腕的大掌上,拒绝的意味清晰。将想要摩挲的冲动死死压住,吴正珩尽可能不带任何情愫、毫不拖泥带水地收回手。
他收起心中的眷恋,回忆起将死前的一幕,“只在一瞬间,全身的疼痛都消失了,有一种感觉在催促着我快一些,没有时间了。有人进房间求着什么……”
什么都听不清,他只想见眼前这个让他放心不下的人,受到指引一般,身轻如燕下了床,径直往院中去。劝阻、大雨,都不重要,他冲进暴雨中,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儿被欺在地,心脏骤痛。
他用尽了全力踹开那人,想要将雨中害怕的喜儿抱起来,身体已然枯朽,一切都来不及,他带着无边无际的懊悔倒下。
他以为,这糟糕的一生就这样了,可她却讨来了解药,将他从死亡之地拉了回来。
“然后呢?”
许久没有下文,慕蓁熹思量着是不是刚刚醒来,吴正珩还不太清醒。
说不出口的,皆是他深沉扭曲的爱意。
不敢、不配、更不能。
时机、身份、情感,样样都不对。
若注定要死,他可以放开慕蓁熹。可他活了过来,从阴暗地府爬出,该争抢的,他绝不退步,何况是放在心尖上的人,绝不容许有一丝不可控的可能。
该庆幸有这一层薄纱挡着,他才能不加掩饰眼中的凶光,“然后……我等来了解药。”
念及吴正珩身上的至毒,慕蓁熹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不继续寻找解药吗?一直被平夫人掌控着,不是个办法。”
果然是聪慧的,慕蓁熹已经将在荒院那时明台上门搜查药渣联系了起来,吴正珩也不刻意隐瞒,“知晓我中剧毒的,唯有明台。大哥只以为我落下了病根,一直暗中寻访良医,去岁冬日寻来的乡野大夫,几幅药帖下去初见成效,不想明台找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