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祝雅呢,她身上的布料被砾石划破好几处,泥水流淌,狼狈不堪,唯有一双眼睛毫无波澜。
就像面对的是两个陌生人。
这下卫氏露出了玩味的神色,她知道春娘是个蠢笨不堪的女人,软弱又没有主见,明明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偏偏顾樊总是护着她,还将这个下堂妇养在府里。
说什么没有春娘就没有他的今天,做人不能忘了来时路,否则走不长远的。
可是没有她卫明珠,靠顾樊自己的苦心经营,再过二十年也不可能达到现在这样的高度!
不过这也是她最欣赏顾樊的地方,如果他为了向上爬毫不犹豫抛弃糟糠妻,那她还得细细思量,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嫁。
现在的情况倒是有些好笑了,贼人掳走的发妻自己找回来了,不知道顾樊该当如何呢?
顾樊当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春娘与他是幼时情分,他清楚春娘对他的感情,绝对不可能看他和旁的女人卿卿我我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真的全都忘了。
顾樊当下作出判断,知道这是天意助他,控制不住想要发笑。
他对卫氏道:“春娘如今什么都忘了,估计还混沌着呢,你吩咐下人给她准备件干净衣裳,收拾间屋子住下。”
“什么都忘了?”卫氏显然不信,斜眼打量起祝雅:“按照夫君的意思,收拾哪间屋子合适呢?”
她挣脱开顾樊的怀抱,转身面向他,声音越来越大:“是收拾夫君西侧的听竹院呢,还是妾身所在的栖梅阁?不如直接安排在夫君房里,倒也行得方便!”
“你在浑说些什么?她住在何处当然由你这个做嫂嫂的安排啊,住在我那里像什么话!”顾樊冷了脸。
“你敢……”卫氏嘴巴空张几次,眼珠子转了一圈,总算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娇笑着拍了两下嘴:“多嘴多嘴,都是妾身胡言乱语惹夫君生气了。”
“哎呀,别气了别气了。”她转头扯过春娘:“来,春娘妹妹,嫂嫂带你去换身干净衣裳,这脏得嘞,要叫你阿兄心疼坏了。”
“阿兄,你方才要说的是,你是我的阿兄?”祝雅脑中闪回着二人相处的画面,最后向顾樊确认道。
顾樊抿嘴点头,在这一刻,他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错不了的!”卫明珠示意自己的贴身侍女过来,对祝雅道:“春娘,你方才也听见了,我今日有要事在身,怕是没办法亲自照顾你了。厌春是我最得力的丫头,叫她带你也是一样的。”
她复而对着厌春道:“你带着春娘去消雪阁住下,拨两个院里的丫头过去,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消雪阁这三个字一出来,在场所有顾宅的人都面色一变,甚至顾樊都有些欲言又止。
“奴婢晓得了。”厌春短暂惊诧过后低眉颔首:“姑娘随奴婢来吧。”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祝雅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春娘在死之前就一直住在消雪阁,确切来说,是被囚禁在消雪阁。
那里有间黑漆漆的屋子,常年见不到光亮,春娘不知太阳何时升起,月亮又几时落下,时间成了世界上最虚无的东西,她只能在送饭的时候勉强打探点外面的消息,如此才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那样噩梦一般的日子,她过了两年,直到卫明珠发现她的存在。
不得不说那段记忆涌入祝雅脑海时,她觉得有点闷闷的,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毕竟她早已没有了七情六欲,无法共情。
春娘毋庸置疑是个可怜人,也仅仅是个可怜人。
祝雅顺从地跟着厌春往前厅走去,走了大概几十步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两个人的交谈声。
正常人类当然不可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生”幻化成的耳朵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