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夹起一筷子龙井虾仁,放入口中细细品味。茶香与虾仁的鲜味在口中完美融合,让他不禁赞叹道:“毛总兵,没想到在这辽东苦寒之地,竟然能品尝到如此正宗的江南龙井。实在是令人惊喜啊。”
毛文龙微微一笑,谦逊地说:“袁将军,我这皮岛东江镇如今已是海运枢纽,商贾云集,各地珍馐美味均有贩卖,这江南龙井茶的存在,倒也不算稀奇。”
袁崇焕点点头,似有所思地环视着满座宾客,感慨道:“我看这皮岛东江镇,不仅有我大明商贾,还有倭国、后金、高丽等地的商人,当真是五方杂处,好不热闹。毛总兵能将此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实在是不易啊。”
毛文龙虽是武将出身,为人也较为粗犷,但毕竟凭一己之力,在这皮岛闯出了一番事业,自是听出了袁崇焕言语中的弦外之音。
他斟酌着开口道:“袁将军,宁远城内军饷告罄,士卒生变,自然引起朝廷关注。但我这东江镇与宁远不同,它直面后金威胁,朝不保夕。军饷紧缺,更是常事。若非开放海港,广纳商贾,征收些许税费,只怕难以为继啊。”
袁崇焕的话语如利刃般锋芒毕露,直指毛文龙的要害。
他冷冷地说:“毛总兵,据闻后金去年冬天大雪,整个草原上牛羊冻死无数。你这东江镇卖的江南米粮,对后金来说,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话音刚落,餐桌上的气氛骤然凝固。众人都感到一股凛冽的寒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袁崇焕虽然语调平静,但那隐隐的杀气,却是实实在在的。
在场的宾客都识趣地噤了声,生怕被这股肃杀之气波及。毛文龙却神色如常,淡定地开口辩解道:“这江南来的粮食,若是商贾不到我这东江镇上贩卖,我这一多半的辽民都得饿肚子。这些辽民,原本也是从后金那逃难而来,如今都已是我大明的子民了。”
袁崇焕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指出:“毛总兵,那后金和倭国的商贾也在你这东江镇,他们总归不是我大明的子民吧。你这么做,不就是在资敌吗?”
“有卖就有买。“毛文龙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每次我上奏朝廷,请求发放军饷,都不能足额到位。这东江镇上的银子,本就捉襟见肘,还要拿去买那江南的米粮,实在是入不敷出啊。”
“那你就可以放任那些后金商贾,在你的地盘上肆意买卖粮食,让他们得以度过难关?”袁崇焕步步紧逼,丝毫不给毛文龙喘息的机会。
毛文龙却突然正色道:“袁将军,你可知道'围城必阙'的道理?若是没有我这个通商口岸,后金草原若是断了粮,你猜会怎样?他们必然会铤而走险,大举南下抢粮!到时候我大明的损失,只怕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哦?“袁崇焕冷笑一声,讽刺道,“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给朝廷上本,为你请一个大功?”
餐桌上的气氛,再次跌入了冰点。毛文龙和袁崇焕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这个就不劳烦袁大将军费心了。”毛文龙冷冷一笑,毫不示弱地回击道,“我毛文龙在这东江镇,也是屡立战功的。虽然不像袁大将军那样,凭着宁远、锦州的坚城利炮,打败过多尔衮和皇太极的主力部队,但只要有我这东江镇在,就能牵制后金,令其不敢全力南下!”
袁崇焕闻言,脸色阴沉似水,讥讽道:“既然毛总兵如此厉害,又如此喜欢江南米粮,不如我就上奏朝廷,将你调去江浙一带任职,让你尽情享受'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清福,岂不美哉?”
“我毛文龙身为男儿,生在乱世,自当竭尽全力,保一方平安,让百姓安居乐业。“毛文龙正色道,“哪像某些人,整日里只知阿谀奉承,巴结权贵,甚至还为魏忠贤那个奸佞,修什么生祠!”
这话一出,袁崇焕登时像是被人扇了一记耳光,颜面尽失。他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厉声道:“毛文龙,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带着亲兵,离开你这鬼地方,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说罢,袁崇焕便要起身离席。
“且慢!”毛文龙突然一声断喝,手中酒杯猛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就在这时,大厅外突然涌入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还未反应过来的袁崇焕团团围住!
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谁能想到,这本该是款待贵宾的晚宴,竟会突然上演一出活生生的鸿门宴?
袁崇焕更是勃然大怒,脸色涨得通红,怒斥道:“放肆!毛文龙,你这是要造反吗?”
“造反?”毛文龙冷笑一声,语气平静得出奇。
“袁将军,你若是这么回去,定会不顾我这东江镇万民死活,信口雌黄,污蔑上奏。为了一方百姓的安危,也为了我这条项上人头,就要委屈你在此小住几日了。待我先行上奏,将情况禀明朝廷,让朝中百官评评理,断断是非,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忠良?”
正在此时,毛文龙的养子毛承禄却突然开口,劝谏道:“父亲,袁将军乃国家栋梁,又是咱们东江镇的贵客,这般强行扣押,恐怕有失妥当,未免鲁莽了些。我相信以袁将军的为人,他断不会在背后暗算父亲您这样的忠良之士的。”
毛承禄的话音刚落,毛文龙便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沉声道:“承禄,你懂什么?袁崇焕能亲自来到东江镇,岂会没有别的企图?捉拿两个大头兵,就能让他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地赶来?你太天真了!”
毛文龙挥手示意士兵将袁崇焕拿下。
袁崇焕虽然武艺高强,奋力反抗,但终究寡不敌众。他很快便被士兵五花大绑,狼狈不堪地压进了东江镇的牢房。
这场本该用来款待袁崇焕的洗尘晚宴,最终却以这般戏剧性的方式草草收场。
座上宾客尚未反应过来,便已是一片鸡飞狗跳,不欢而散。
夜色渐浓,皮岛的喧嚣也逐渐沉寂下来。然而在这表面的平静下,却暗流涌动。一艘小船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皮岛的港口,朝着后金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