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涧清舞最后一次见皇慕晚,是在皇甫秋翼从北地凯旋归来的接风宴上。
彼时还被他那三言两语,作了矢之众的。
而今,提及皇慕晚,她才猛地回忆起,自己已经有一月有余未曾见过她了。
想来,这些日子,她便借住在五王府上。
溪涧清舞低下头,苦笑一声。
过往二十二载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而前世之事,却早已越飘越远。
记忆中的她,好似总是会在感情问题上胆怯与妥协。
前世,她总是不由自主地躲避掉聂卡迪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她许是知晓他的心悦,只不过未敢往这方面多想罢了。
至于缘由。你想啊,那寂寥残破的庭院内,孤独老树上泛黄的树叶燃尽生命间最后的烛火,摇曳着零落满地;这荒凉半朽的萧瑟中,唯有半塌的围墙上,长出几朵娇柔粉嫩、又几分野性的蔷薇来。
饶是那蔷薇再鲜艳夺目,又有哪位贵族,会拜访这年过失修的家宅呢?
更别提,瞥见夹缝中,踽踽独行的一朵蔷薇花吧。
聂卡迪曾说过,她于他,好似那“玻璃苣”,代表心灵的救赎与升华。
什么救赎,他才是那份光亮吧。
只敢远观罢了;近了,强大耀眼的光芒,会显得她渺小卑微。
不敢想了。
这般久了,但雪崩那日迸发出的绝望无力,成为了她生生世世的梦魇。
她希望噩梦永不重演。
而今,便是机会。
……
精瘦男子口中仍不停地数落着皇甫秋翼的种种罪行:“除却对参赛选手使用‘醉仙蛊’,五王爷亦是在朝廷内排兵布阵,妄图推翻他父皇——英明神武南城陛下的统治!”
如同一颗惊雷,炸裂在人群中,水击三千里。
“细数来看,竟是有过半数的朝臣,归服于五王爷势力之下的。
“而今,他的狼子野心终于展露无遗:先是燃起‘书房’的水,再悄悄地从国库中找寻‘传国玉玺’,妄图直接掌控政权。好在,被明君发现端倪,及时抓捕,才免于一场血雨腥风。”
人群在国库城墙外聚拢成一堆,几人间小声地议论着什么,有人相互间打听着其他的小道消息,好事之人脸上洋溢着窥破秘密的激动之色。许多前来服侍的宫人陆续走开,或许很快便会将消息传播出去,或许各种猜测会在人们心中暗暗滋生,流言蜚语便如同瘟疫般,迅速在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怎么办?
溪涧清舞默然垂首,眼睛紧盯地面;死寂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幽光,仿若幽幽燃烧的小火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飘散和熄灭的鬼火,从她眸底隐隐透出。
望着精瘦男子洋洋得意的面庞,溪涧清舞微眯双眸。
若是再说出什么,事态或许会往更难控制的方向发展。
略一计较,溪涧清舞从人群中间缓步行至皇帝跟前,作揖一下,朗声道:
“陛下,五王爷做这些,皆是为了臣!”
声音不大不小,但就是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南城皇帝听闻,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眼底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透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与不屑,轻飘飘道:“那你且说,他这番样子,作何是为了你?”
溪涧清舞低头静默,半晌,重新抬头,眼眸间已然转变成一副含情脉脉模样。
她的眼睛仿佛夜空中的星辰般熠熠生辉,又好似林溪山涧的泉水般深幽清澈,目光流转间,显得柔情似水、真挚热烈。
“臣……得了一种罕见疾病,每月中旬皆会觉千万条虫在周身咬齿,痛楚难当……
“若不能够及时救治,臣将来便可能神志不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甫秋翼的接风宴上,他视她做替罪羊,全数顶了本该属于珠珠的危机。
当下,她却是顶着这等“身份”,又一次救他于水火之中。
果真是极其可笑的。
几度操劳,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卑微么?
她不只一次地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可答案,却总是迷失在,皇甫秋翼那双长眉下几分岑薄、几分温脉的墨瞳中。
皇帝抿唇,缓缓道:“既然身患恶疾,为何不去寻太医院其他太医,反是要到明耀国国库治病?”
言语间满是怀疑。
“这方子,有几味药材极为珍稀;怕是整个皇宫亦是没有几株存在的。”
南城皇帝扫了不远处的郑太医一眼,居高临下冲溪涧清舞威严道:“是么?”
郑太医听令,行至她身侧,把起脉来。
没多会,郑太医朝皇帝一鞠躬,慢条斯理道:“姑娘脉搏间确实有一股横冲直撞的脉动,时短时长,时烈时缓,极其诡异。”
不止如此。
溪涧清舞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