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涧清舞在人群中观察着,不免有些惊叹。
先前的两位宫女在丞相的威压下,都流露出了极度惊恐的神情,诚诚惶惶、不可终日。唯独到了迟漫,她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不紧不慢的模样。
如此冷静沉着,这种人,怕是有什么故事在身上。
“当时是你将手中的器皿交给段音的?”
“回秦大人,正是奴婢。”
“在你之前,是否还有旁人接触过这副碗筷?”
“回秦大人,再无旁人。”
“那你可知罪?”秦海一听罢,眼神恣睢,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正当众人以为迟漫将要认罪之时,却见她眼神仍旧平静无波,淡然一笑道:“迟漫有所不知,奴婢何罪之有?”
秦海一见她如此轻慢的模样,勃然大怒道:“放肆——”
而当事人迟漫仍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唇角牵起温和的弧度,语气波澜不惊道:“秦大人,从古至今,断案皆要讲求证据。今日若是依秦大人所言,奴婢便是这位对三王爷下毒的凶手,然而若无证据,那奴婢岂不是青天白日、平白无故地遭人诬陷,其可谓天理难容啊!”
溪涧清舞听闻迟漫所言,心下一惊,她虽与迟漫并无相识,却还是被她方才那番,话语间缜密又细腻的逻辑所震惊到。
这若是放在平时,与迟漫辩驳之人怕是早就输了气势,只可惜,今日她面对的,是明耀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秦海一,见多识广,老谋深算。
秦海一眯起眼睛,眼神间有些蔑视地听完了迟漫那僭越的言论,唇角流露出一抹似有似无般嘲讽的笑意,像是在看一只试图戏耍人类的仓鼠。
末了,他抬起手,冲门口等候多时的刑部官兵招呼一下,便有几人走上前来,架起迟漫双手,朝门口走去。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迟漫失去了冷静,面上满是惊恐与交集道:“珠珠小姐,救我!快救我呀——”直到被拖出大殿,声音凄厉,久久不能停歇。
珠珠在人群中,嘴唇泛白,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将参差的额发濡湿,显然是害怕到不行,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硬挺着,接受秦海一的质询。
“珠珠小姐,”秦海一面上冷笑不减:“对于你婢女方才的所作所为,你有没有需要向本座进行解释的?”
“有的,秦大人。”珠珠侧头望了一眼皇甫秋翼,仿佛从来没有受到过这般待遇似的,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地忍住,我见犹怜:“迟漫是小女的婢女,但……”
秦海一面容冷淡,没有一丝表情。
“迟漫的性格……太过于张扬和任性,小女曾多次提醒她要修身养性,不要因此做错了事情,得罪了大人物……但她总是不听。
“但小女了解迟漫,她心性纯良,绝不是会做出下毒之事的人。今日所作所为,迟漫应当是受人指使,遭人洗脑,鬼迷心窍间,才做了坏事……”说罢,珠珠竟是抬起头,饱含深意地朝着溪涧清舞的方向望了一眼。
!!!
溪涧清舞察觉到珠珠递过来的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嫣红的唇瓣好似噙着一抹冷笑,那双精致的眼眸里泛着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暗色。
这算盘都打到自己身上来了。
方才秦海一在珠珠回应之时便在仔细地观察她,自然不曾放过她言语和动作间,表现出来的任何一处蛛丝马迹,从而珠珠那明晃晃的“暗示”,便被有心人观察了去。
他转头,瞥向溪涧清舞的眼神幽幽,仿佛一潭被浓雾深锁的潭水。
恰巧此时,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位宫女,冲秦海一朗声道:“大人,奴婢有重要线索禀报。”
溪涧清舞定睛一看,是三王爷府内的一位丫鬟,好像是叫全蕙。
只见全蕙跪下身来,正义凌然地冲秦海一一字一句、郑重其事道:“前夜奴婢从御花园经过之时,曾在隐约间听闻有人在五王府偏门前低声交谈。好奇心驱使着奴婢循声望去,只见黑夜朦胧间,五王妃正凑在迟漫耳边与其交谈。虽然奴婢所在位置较远,却仍是听见了与‘后日’‘下毒’等内容相关的字眼……现在想来,或许这正是今日之事的重要线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溪涧清舞听罢,唇角倏尔一弯,目光中却是笑意全无,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无半点波澜,如黑色的云雾,沉沉笼罩。
前日晚上,她分明在古叔的药铺里准备成亲事宜,何来全蕙所言‘与迟漫交谈’一说。
她倒是要看看,全蕙要如何再编下去。
秦海一眉头微皱道:“你确实看清楚了?”
全蕙似乎是怔愣了片刻,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一咬牙,斩钉截铁道:“奴婢确实看清楚了。”
于是秦海一目光淡淡地从全蕙身上移开,转而朝向溪涧清舞道:“五王妃有何想说?”
乌发红唇,雪肤明眸,溪涧清舞清清冷冷的,像不落凡尘的一片羽毛般,空灵、惊天动地,有着和她这个年纪完全不相符的沉着气度。
“本王妃还请问三王爷的婢女,在前夜何时,撞见了本王妃同迟漫交谈的场景?”
“回五王妃,是丑时,那时奴婢还未入睡,刚从御膳房往御花园方向经过。”全蕙答道。
溪涧清舞想笑,没敢笑出声。
她不知究竟是谁做了这个局,但仔细推敲,却是漏洞百出的。
她昨日凌晨卯时便要上皇甫秋翼接亲的轿子。从药铺赶到宫内,专门选在五王府门口同迟漫交谈,后又返回药铺,再准备妆容衣着等内容,时间着实是不够用的。随随便便便可推翻全蕙所言,在丑时王府门口见到她的言论。
可问题是,能够证明她确实待在古街药铺之人,是凌兰阮。
如若她现阶段搬出凌兰阮为自己证明,那她辛辛苦苦为其打造的人设,便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如若不搬出她,那却无人为自己辩驳。
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