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旧址。
大漠风尘滚滚,满目皆是苍凉的黄色。远处一缕炊烟在茫茫荒漠中直直冲上惨白的天空,没有风,只有无尽的闷热,一面沾满黄沙颓败的旗帜在阳光下无力的垂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这是荒凉沙漠中难得遇见的客栈,整个客栈由厚厚的土堆砌而成,像一座灰色的堡垒,历经风沙的吹剥,外面墙体坑洼不平,斑驳破旧。
“今日在这里凑合一晚吧,”皇甫秋翼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意:“等明日行至城内,再找间好点的客栈。”
他们一行人有三辆马车:皇甫秋翼和皇甫宫霆贵为王爷,一人一辆马车;溪涧清舞和杜一震同坐一辆马车,每辆马车配备一位车夫和一位领路人,浩浩荡荡一共十人。
放眼望去,几人皆是疲惫不堪,连一句话也不想说。
众人听完王爷的指令,无声地将马车停在就近的马棚里,无声地下车,无声地拿起自己的行李走进客栈。
踏入客栈,跟店外的断壁残垣不同,客栈中反而透着一股陈旧但温暖的气息。大堂里摆放着几张粗糙的木桌子,有三两客人饮酒谈天,掌柜的在柜台后轻轻地拨着算盘,清脆的声响在空气中回荡。
“客人们是要住店?”店小二闻声赶来,满脸带着笑意。
“开五间房,两人一间。”皇甫宫霆直接做出决定。
此番出行,他们所有人都穿着朴素,粗布短衣。乍一看同街边的百姓并无二致,只是几人身上透露着的与服饰截然不同的气质,令客栈里的旁人纷纷好奇侧目。
五间房……
溪涧清舞皱起好看的眉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忧虑,心中忐忑不安。
“二哥,不妥。”皇甫秋翼出言提醒道。
皇甫宫霆闻言,眉宇间透出几不可查的不耐,一字一顿回应道:“为何不妥?”
“有失身份。”皇甫秋翼望着皇甫宫霆,眸中深沉,脸上挂着一丝笑意,但笑意不达眼底。
皇甫宫霆和皇甫秋翼是王爷,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敢与之同住,理应一人一间客房;溪涧清舞与杜一震倒是可以两人一间,但最后剩下的两间房分给六位下人同住,倒是过于拥挤了,且,如若车夫无法休憩妥当,那发生安全隐患的概率便会大大增加。
溪涧清舞内心翻江倒海。
她不想同任何人一间客房,但此时此刻,身不由己。
“本王之前的安排的确有失偏颇,”皇甫宫霆盯着皇甫秋翼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但是,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一星半点的妥协,反倒是沾了些胁迫的意味:“那依五王爷看,十个人,应当如何分配五间房?”
皇甫秋翼神色自若,清冷平淡,唇角牵起星星点点的弧度,轻瞄淡写叙叙道:“开六间房:二哥一间;本王不介意两人一间,会从吴员外和杜郎中之中选择一人,便也委屈了剩下一人,同引路人一间房;最后,一位车夫与一位引路人同住,剩下最后一位车夫,可单独入住一间房……”
“你这也太……”
“至于多出来一间房的费用,由本王亲自支付,绝不多挪用公款,”皇甫秋翼挑了挑眉,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一丝戏谑,打断了皇甫宫霆将要迸发的怒气:“多出来的那间房,算是本王请二哥做客西陵的贺礼。”
“你……”皇甫宫霆面色红温片刻,却也面色恢复如常:“尚可,那便如此安排吧。”
店小二在一旁笑脸盈盈地应了声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带着皇甫秋翼去掌柜那里开房。
随后,皇甫秋翼手中拿着六个系着麻绳的木制门牌朝众人缓缓走来,走近了,朝着溪涧清舞方向淡淡一瞥:“就你吧,同本王住一间房。”
?!
我?
我请问呢?就这么快得决定了?
溪涧清舞有些迷茫。
“懒得选了,就你了,走吧,”皇甫秋翼操着一口不容置喙的腔调,低沉的尾音蕴含着危险的气息,清俊挺拔地站在那里,麻衣也掩盖不住的金贵:“顺便把本王的行囊一块拿着。”
“是。”
听着皇甫秋翼那不容置喙的语气,溪涧清舞深知多说无益。只得一手提着自己的行李,另一只手将皇甫秋翼的行囊背在肩上,跟随着皇甫秋翼的步伐朝房间走去。
然而,脚上的木质增高对于溪涧清舞来说过于坚硬,硌得她好不舒服,低着头,迈步亦步亦趋,从外表看来,就好似那未出阁的少女遇见风华正茂的少年郎般,扭扭捏捏,不似模样。
“如此虚弱,怎得担当起治理西陵水患的大任?”
溪涧清舞仓皇抬头。皇甫秋翼从楼梯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他目光如同寒冰般冷冽,透露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仿佛可以看穿一切,洞察一切。
自从与他成亲过后,溪涧清舞再未从见过这般模样的他,印象中他总是柔情似水,关爱有加,而不是如今,这般冰冷的模样……她内心发慌,虽面上喜怒不显于色。
定了定心神,她开口回应:“殿下息怒。臣未从坐过路途如此遥远的便车,因此腿脚未能即刻适应,当属情理之中。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臣腿脚自然有所缓解。”
她要偷偷地把这碍事的增高换下!溪涧清舞忿忿想到。
“还挺能言善辩,不愧是本届科举之中的‘探花’郎。”皇甫秋翼面容未变,但多了几分冰山消融后的笑意。
这人表情变化如此之快,是令溪涧清舞万万没有想到的。但她也未曾多说什么,只是提着两人的行李,默默朝楼上走去了。
却没有看见,在她身后,他那双浓墨般的凤眸中,眼底已是一片翻江倒海的墨色,隐着疯癫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