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这心态,听着有点像老和尚啊…… ”
王二毛不自觉地,居然接了一句大实话。
“确实是这样。我自家都不止一次的想过,要不是认识了铁军,我很有可能就寻只庵子当姑子去了。心静是福啊!”
王二毛心头一动,“现在呢?”
“现在?现在还有啥好讲的?人这辈子,要想有个心静,只能把恩情统统报掉。铁军、姆妈…… 现在还有侬,就是我的全部了……”
“我?”
王二毛听不懂,“我对侬哪里来的恩情?倒是侬常常关照我,我在这里吃的饭,大部分都是侬烧的。”
“侬不懂呃…… 女人想事体,跟你们男人不一样。侬上次当着所有人的面愿意接受我,就已经是…… 天大的恩情了。”
这句话,王二毛想不出要怎么回,实话能实说吗?
“我晓得,侬当时答应,一是心善,二是无奈,但是君子一诺,终是拼上了自家的肺腑,就这一点,便是我一辈子都报不完的恩情。”
“小阿嫂,侬言重了!自家的一辈子,不要轻言报答啊!再讲……”
“再讲侬也不需要我来报答,是不是?”
“我…… 不是这意思。”
秦银娣抽完了一支烟,从王二毛手里拿过烟盒来,又抽出一支点上,忽然换了个话题。
“刚刚讲的是日子,现在阿拉讲讲感情。”
王二毛被她弄得有点戆特,这两件事,真的能分开讲?
“刚刚讲过,我在教会学堂里长大,碰到铁军之前,是纺织厂的女工。日本人四一年打上海,阿拉圣三一堂当时改成了临时救护所。因为教堂的特殊身份,可以免于被空炸,所以国军大部分将领在受伤之后都会送到阿拉这里。日本人当时在租界里布置了密密麻麻的特务,就是拿阿拉没办法,只能把头头脑脑记下来,在日本人打进上海后,再一个一个暗杀枪决。就是在那时候,我失去了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一个是收养我的嬷嬷,她叫爱丽丝怀特,是个英国人。还有一个是我的爱人,他叫杰西,是跟我一道长大的孤儿。”
讲到这个杰西的时候,王二毛注意到,秦银娣的眼眶湿了。
“那时,我已经回纺织厂了,收到消息赶过去,连他们完整的尸体都没寻到。那时,我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到海军司令部,手上连一块砖头都没拿,就想问他们要个讲法,人在哪里?救人有没有犯法!但是没有一个人睬我,两个日本卫兵嘻嘻哈哈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发癫疯。我自己也晓得,当时确实是有点神志不清了,在他们的铁门前歇斯底里地闹了两个多钟头,除掉吃了无数记耳光,就只能哭!”
畜生!
王二毛的手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