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我和程菱交谈的场面被澄澄看到。
我不晓得他到底听到了多少,但我可以确保,梁森离开之前他是不在这里的,而我和程菱所说的话、除了允准程菱生孩子以外并没有任何不妥,就算有些隐晦的话意他也是听不懂的,我也没打算一直瞒着澄澄,所以,我并不担忧。
只是装也要装出个样子来,澄澄什么性格我再清楚不过,看他这样怒形于色的样子,无非就是因为厌恶程菱,即使他很早就知道老傅和程菱的关系,跟陆茵茵也不甚和睦,可在他眼里,自己母亲到底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程菱无非是个打发时间的玩物,消磨时间罢了,可玩物不应该生下跟他同血脉的孩子,这事本质可就变了。
但他若是真的失望难过,就不会吞声忍泪的停在原处,如果想报复程菱,就该悄悄走掉暗中行事,他停下,那就只是想要我一个解释。
我拉着程菱离开阳台,出了玻璃门把她推到另一个方向,而我则跑去拉住澄澄的衣袖:“别走了,你听我把话说完……”
“说什么?你都答应她了,还要跟我说什么?过来通知我马上又要有个新弟弟妹妹了是吗?”澄澄压着声音道,显然他比我更加谨慎,说罢还四下望了望、没有别人过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没说话,只是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再痛苦也是表面的,我轻轻去牵他的手,果然,他并没有一点反抗,我将他重新带回到阳台上。
这次为保安稳,我找了个架子放在门把手下,帘子拉的不见一点缝隙。
“往里面点。”我走到沙发边,快满十八的男孩子了还在哭天抹泪、看着可怜巴巴的,可惜加上了亲弟滤镜,我突然就烦了,没好气的朝他脚边踢了下。
“三个沙发你就偏跟我坐一块啊……”澄澄脸成了囧字型,不情不愿的往里挪了挪。
我坐在沙发上,将方才冷了的茶水都倒掉,杯子放到一边又重取了几个来斟了热茶,其中一杯搁到澄澄面前,他依旧是没好气的瞥了一眼,而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你当喝酒呢?不烫啊?”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这位还在生闷气的孩纸表现的十分倔强,眼角都让他挤出褶子了还嘴硬,咳了咳白我一眼道:“不烫!”
“好了别生气了,你要不想让她生我就把她叫回来让她去引产嘛,这算什么事儿啊,一个外人在那儿沾沾自喜让咱们一家子内讧……”
“好啊那你去啊。”
我话还没说完,本想起身做个样子,谁知这小崽子不按我套路出牌,甚至抹干眼泪后还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我顿时有点儿卡壳。
我了当的坐下揣手:“我不去,这得罪人的事儿,你不也知道了么,你怎么不去。”
“我无所谓啊,让她生是你提的,让她引产也是你提的,从头到尾跟我根本就没有半毛钱关系好吧。”澄澄撇撇嘴道。
“那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拉长了语调。
小崽子也来劲儿了,转过身硬憋着一口气盯着我:“那你为什么非要让她留下这个孩子呢!多一个私生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当然会有自己的目的啊!”
“你有什么目的需要一个私生子来完成啊!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能做什么还是多了个婴儿能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毁你自己的名声毁咱们家的名声!爸好好的过了一辈子这个年纪了多了个私生子出来,咱家的家风严谨的名声还要不要?那是不是从今往后家中所有人都可以另生子嗣那不都乱套了么!”
“你以为爸不当这个领头的底下人就清清白白了吗?再说了家风严谨严谨个屁!这几年老宅里出的私生子还少啊,不过是没有人关注曝光出去而已,再说了就算不明说、整个临江谁不知道程菱是老傅的人,要名声也早丢了!”
“那你呢?你好端端的又多出一个弟弟来,高家难道不会说你什么闲话吗?这还是订婚的时候就多这样的幺蛾子,你何必给自己找事儿呢!”
“我当初好端端多出你这个弟弟来高辛辞也没说我什么呀!”
“我又不是你亲弟弟!我们俩在同一屋檐下是因为你的爸爸娶了我的妈妈,我们俩是姐弟那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但程菱生一个那就是明晃晃的私生子是家风不正了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当然明白啊!”
“昂。”
“昂!”
我和澄澄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恼火,澄澄指着我气的脸红,都快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许久之后终于才结结巴巴的吐出一句:“所以呢?您的目的是啥啊?你也没说清楚啊!”
“为了你!”
“那怎么又成为了我了呢?”澄澄又好气又好笑的说。
可我笑不出口了,此刻只是直勾勾的瞧着他,没有别样的委屈,只有沉寂,澄澄看得久了,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收起来,他摆正了姿态。
“为什么……说是为了我?”他轻声问。
“为了长房,为了能让你身边再留一个至亲之人。你是半道才来了傅家的,名义上也不是傅家的亲生骨肉,老傅的年纪一天接一天的大了,我的身体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如果我们真出点儿什么意外,你一个人在傅家长房怎么活?”我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什么意思?”澄澄大概是明白过来了,可又不敢相信。
“你也别不信,后续事情我都想的差不多了,我才会让程菱生下这个看似威胁我们地位的孩子,不然我吃饱了撑的!”我深深叹了口气,也不愿再去看澄澄的眼睛,我把头别到一边貌似十分轻松的开口:“你也看出来了,咱们傅家、其实绝大多数就像老宅里那样,恃强凌弱作威作福、同室操戈,掌家这三房反倒是最安宁的,可这些对你来说不一样。澄澄,你知不知道家里有多少人都盯着老傅这个位置和他的财产?在你到这个家之前,家中规矩一直是掌家四十无子就过继族中子侄作为继承人的,所以你可以想象到、现在有多少贪慕富贵的人都恨你入骨了?”
“可、可你呢?你是爸爸的亲生女儿,没有我的时候不还有你在吗?为什么还会有子侄蠢蠢欲动……”
“你可曾在傅家见过一个女掌家?纵使是像曾经的‘四房’表姑一家,哪怕傅云歆再出类拔萃卓乎不群,哪怕傅云秦再是个扶不起的烂泥,继承人这个词傅云歆能沾到半点儿边吗?把话说得再难听点,如果没有你,没有老傅和二叔小叔对我的偏爱、愿意力排众议一起改家规,我连竞选的资格都没有。”
澄澄哽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我也知道,傅家的这些死旧刻板的规矩终究会跟我们所学的一切道理相背而驰,我初时回家的时候又岂能受得了呢,只不过从前从未想过要承担罢了。
我缓了会儿才继续说:“我想让程菱留下这个孩子,就是为了能给你留个支撑长房的理由,让众人知道我们长房不是无后而终也不是因为无后才立你做继承人,堵上悠悠之口。你大概会想问,老傅直接立我做继承人就好了,哪还有这么多的问题,我们也确实不同,我能打破家规,我有二叔小叔和哥哥对我的宠爱扶持,可我有一副康健的身躯吗?我能活几年?我自己都不敢奢望……”
“你别胡说!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为什么要去想那些没由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