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一时刻,承星山下,北昼城中,一处的深巷之内,一个男子正跌跌撞撞的跑着,他的头发凌乱披洒着,衣襟也在跑动中半敞开来,甚至身后还落下了一只鞋,但他却无暇顾及这些,仍是步履虚浮的跑动着,时不时向后张望,眼中满是惊恐慌张的神色,张开的嘴中呼出的大半都是酒气,不知在躲避着谁的追赶。
他慌不择路地几次转折后,却是走到了一条死路。当男子又一次张望后回过头来才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喘着粗气扶着墙停下,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不知所措的缓缓转过身来,望向来时的巷口。
那不急不缓地脚步声更近了,听着就在附近。男子用颤抖的手捂住口鼻,只敢细细的呼吸,可胸口里的心跳却像是急促的鼓点,他以另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巷口。忽然,那脚步声一顿,只见那巷口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拉长的影子。
一阵恐惧攫住了他的心,他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不敢出声,脚步声又响起来了,啪嗒、啪嗒、啪嗒……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男子的视野中,一个背着光的窈窕黑影一步一步的走出来,就在巷口站定,脖子像是断折一般垂着头,接着身体僵硬的转过身来,停了一瞬,猛然抬起了头……一声惨叫在深夜中响起,却很快被掐断。夜晚再度安静下来,深巷之中,酒气和血的味道混在一起,悠悠的飘向空中。
……
……
一夜无梦,等到景衍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一番洗漱穿戴后,景衍走出门外,沿着石阶向山下走去。
天穹之上,辉耀的日轮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缓缓升往天心,将光和热远远地洒向北息寒洲广袤的土地之上。
远道跋涉而来的光线翻过涿光山脉,将坐落于山脉西侧的承星山一寸寸镀成昼色。
若是高居云端俯瞰,便可尽览那位列北地三大宗门之首的承星山之所在。
衔月峰、流云峰、锁雾峰、归鹤峰、仙去峰、梳虹峰、洗竹峰、止意峰,八座高低错落的山峰拱绕着中心的巨大石碑,远远望去,犹如天地削琢而出、花瓣冷峻嶙峋的一朵石莲。
无数山道石阶在交错掩映的山峰之间连接起通路,仿若莲瓣上蔓延舒展的丝络,最终丝丝缕缕都汇入莲花的中心。
此时的景衍,正走在一条通往承星山中心的漫长石阶之上。
沿着石阶逐级而下,脚步声惊起山间飞鸟扑朔而起,双翼在清晨微寒的空气中拍打几下,往山下飘曳飞去。
此时山中人声渐起,居住在各处的修行者都如游鱼一般,沿着起伏纵横的石阶溯流而上,汇聚向承星山的中心区域。
景衍微咪着眼望向旭日初升的方向,遥遥可望见承星山中心那名为琢磨峰的擎天石碑,光经过石碑,把那沧桑的边缘镀的明亮,又从石碑胸膛的裂隙间透出,整个石碑显得那么宏伟而神圣,无论看过多少次,都让人觉得震撼,让人为之心生振奋与希望。
天光大亮,雾开云匿,新一日的修行,开始了。
……
……
沿着石阶走了不多时,景衍便来到了位居承星山中央的悟道坪前。
抬眼望去,一片由白玉石砖密铺的四方广场便映入眼帘,广场正中巍然耸立着被称作琢磨峰的擎天石碑,而在其四周的地面上,则有点线刻画勾连而成的星宿图案按方位环绕排布,又有雕刻着苍龙、玄武、白虎、朱雀的四座浮雕石鼓坐落在悟道坪的四角。
步入悟道坪中,便能感受到有宁静玄妙的气意自中央的琢磨峰中逸散而出,弥漫在整个广场之内。在琢磨峰中流转蕴藏的,便是千年前承星山开山祖师所遗留的一道启蒙气意,琢磨峰中的启蒙气意会在白昼间散布弥漫,到夜晚时则又会收敛归藏于石碑之内,在这气意笼罩之处修行琢磨便会有事半功倍之效。
此时的悟道坪中已经有了众多闭目盘坐的修行者,在石碑下方此时已经围聚了许多人影,景衍扫了一眼,发现多是些陌生且稚嫩的面孔,想来是前两日新通过心镜之试准入承星山的弟子。
景衍收回了目光,迈步朝着广场中苍龙石鼓的方向走去。
“虽然昨夜梦中最终未能击败那最后的守墓人,但一路上还是斩杀了不少在星墓中游荡的枉死残魂。不知如今的【琢磨】进度能增长几分。”一边走,景衍一边在心中如此想着。
耳边远远飘来有承星山中道师为新晋弟子讲解的声音:“……你们在之前或多或少都应当听说过,在这世上,在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埋藏着一样天生而独一的东西,一样借以在芸芸众生中辩认自身之物,人们称之为【心神】。若能觉醒心神,便可成为一名可夺天地之造化、堪运莫测之伟力的天琢者,更是能施展出蕴含于心神之中、千变万化之【现象】!只不过,想要真正觉醒心神,却并非易事,只因凡人的心神之外,天生就覆着一层深厚的壁障,那便是所谓【凡障】,想要凿破这凡障,启发心神,非日夜【琢磨】不可。今日我便传授你等琢磨心神之法门——承星引火诀……”
景衍走到苍龙石鼓面前,只见石鼓鼓面之上以浮雕刻画有一条身形夭矫、须爪张舞的苍龙,而在苍龙指爪之间,镶嵌着一枚可活动的青铜宝镜,此时那青铜宝镜反扣在石鼓之上,只露出了背面装饰的云雷纹路。
景衍将手在那铜镜背面按了一下,那铜镜便翻转过来,映照出景衍的面孔,每次那铜镜翻转之时,景衍总觉得那苍龙石鼓像是有生命般醒转过来,半张开眼在端详他。
静默一瞬后,那铜镜翻转复原。景衍低头看向石鼓的底座,只见底座中心的那枚指针缓缓跳动起来,哒,哒,哒……景衍在心里读出了指针最终停到的刻度之上:“八十一刻又九分……比昨日更进了三分。”
景衍神色平静,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快而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淡淡的香气伴随着微风一同掠过他的耳畔,余光之中景衍瞥见一只纤纤玉手从背后伸了过来,直直落向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