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两轮血月慢慢升起,两只瞳孔涣散的眼睛被漆黑丝线牵动,一高一低的被牵引向天穹。
景衍无神的双眼中倒映着下方渐渐远离的焦枯土地,烈焰中燃烧着的红玉镇也随着远离而渐渐变得细微模糊,直至再也看不清细节,全然化作一团火光,落在焦枯的土地上就像是在黑夜中点起的一点烛火。
那簇火就倒映在景衍瞳眸之中微微飘摇,却不知在何时,竟将其自身的颜色也烧灼殆尽,全然化作一簇苍白的火焰,接着宛如凋零的花瓣一般,从景衍的眼睛中坠落而下。
就在那一簇苍白火焰从景衍眼眸坠入现实的那一刻,仿佛有无形的领域转瞬之间将周遭的一切都笼罩。
万千色泽全褪作黑白;诸般声响都敛于静寂;一切变演皆截为终止,整个世界都仿佛停滞定格做一幅水墨画卷。
原本烛火般细小的苍白火焰忽的一抖一涨,化作一丛火莲,花瓣舒展盛放,从其中探出一只如藕般的手臂来,随着手臂翻转,手心摊开,从火莲上之上便有片片火瓣落下,飘摇到那白净纤细的五指中央,接着那些火瓣好似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流转变幻做一只只焰雀停在指尖,指尖一抬,焰雀就纷纷振起羽翼,向景衍四散的残躯飞去。
群鸟很快便飞了回来,只见焰雀金红色的喙中衔着一条条电闪般扭曲放射的漆黑丝线,而线的末端连接着一块块仿若黑曜石质地、如碎裂雕像般的残躯。
焰雀群聚于火莲之上,纷纷张嘴松开衔着的漆黑丝线,将景衍的残躯投入烈火之中。
火莲燃烧的愈发盛烈,先前那伸出的手臂也被再次高涨的火焰吞没。
……
……
潮水般的漆黑夜色中,景衍奔跑着穿越过一重重缀满星空的帷幕。
“大哥!双鲤!等等我!”
景衍一边大喊一边气喘吁吁地追赶着前方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可那两个身影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一般,毫无停滞的走入又一重帷幕之后。
景衍不知道自己已经追逐着奔走了多久,可无论自己如何拼命奔跑,仿佛都是徒劳,自己与大哥和小妹的距离似乎都不曾缩短,每穿越一重帷幕,景衍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更加沉重一分,可他不敢停下来歇息,四周都是重重的帷幕,他怕一停下来就会永远迷失,再也跟不上大哥和双鲤了,他只是麻木的向前迈出一步又一步,再次走到一重帷幕面前,他用尽剩下的力气抬起手臂拨开帷幕,接着便听到从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似乎是小妹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还掺杂着大哥景兴爽朗的笑声。
“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景衍有些着急的前倾身子想快点追上去,可这次腿脚却没有迈动,他直直的向前跌倒在地。
感觉不到疼痛,身体仿佛已经没了知觉,景衍用手臂支在地上,把身体一点一点慢慢往起撑,还没爬起来,指尖却感到被一阵温热漫过。
景衍抬头往身前看去,看见是一片血泊,顺着潺潺的鲜红望去,只见血泊中央仰面躺着大哥景兴和双鲤,身上爬满了漆黑的丝线。双鲤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只是双眼中却透出死寂和空洞。
浑身仿佛一下子被冻结,景衍怔怔的望着前方。
天上垂下的星空帷幕都破裂粉碎,转眼间洒下磅礴的雨。
天地昏暗,暴雨狂流,连绵的雨水在天地间张开一重重新的帷幕,景衍爬行着穿越过一道道雨幕,汹涌的雨水在他木然的面孔上飞溅横流,却怎么也冲刷不尽那眼眶中流下的泪水。
景衍终于爬到大哥和双鲤身边,艰难地坐起身来,把大哥的头垫在自己的腿上,这样他就能躺的舒服些。又轻轻扶起双鲤,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她最喜欢在午后的树下挨靠着哥哥们小憩。
于是便有漆黑的丝线顺势蔓延到景衍的身上,藤蔓般爬过胸口,又顺着双臂缓缓攀沿而上,翻过锁骨,漆黑的丝线汇聚成潮水,缓缓涨上脖颈。
景衍一点点垂下头,被暴雨淋湿的乱发从鬓间落下,将那眼眸中的最后一丝光芒也彻底断绝。
血泊被暴雨点点滴滴地击碎又丝丝缕缕地溅起,雨中的兄妹三人就静静的彼此依靠着,景衍缓缓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千分之一的片刻中又回到了曾经某个阳光明媚的平静午后,那时的光线织成光幕又卷曲起来,轻轻穿过摇晃的枝叶,饱蘸夏日聚拢的热意,在他们的脸庞和耳畔点上一团团边缘参差的温暖光斑。
有脚步声就从想象中那郁郁苍苍的古树后传来,景衍感到身上洒下的阳光愈发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