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祁隆昌十年,南梁景兴二年,扬州富阳郡溪山茶庙,正在举行一年一次的茶庙祭祀大礼,少年顾慈今日无事,便随着叔父顾羨来观礼。
扬州富阳郡盛产潜清茶,每年春茶第一次采收都是茶农们最重视的事,首先要选定黄道吉日,再挑选品行不错的茶师傅做主祭人,然后带领大家祭祀,礼毕,才能由各家推荐,茶师傅们精心挑选的茶女家们上茶山,采这第一茬的春茶。
顾羨作为溪山名声在外的茶师傅,今年被选定作为茶祀的主祭人。顾慈在茶庙大殿外,看着叔父顾羨带领茶师傅和茶女家们行礼,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家忙里忙外,茶庙之内一片祥和,一来是他叔父顾羨调度有方,二来,近些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了许多。
顾慈看着为茶祭换上干净青衣,好好梳洗过蓬乱头发的顾慈,眉头微皱,心中掠过一个念头,一念间,就也不太关注接下来的事情了。
由于茶祭繁文缛节太多,顾慈有些倦了,便走出了茶庙,向着外面走去了。
漫无目的走着,就走到了溪山茶山的最高处,倏忽间,一个个茶女家,手提竹篮,身穿白色紧身丝制深衣,头戴挂纱斗笠,陆陆续续,以相隔百步一人,站在茶山上采起了春茶,好似仙子乘风而来。
在这茶山最高处,看着茶女家们和这忙忙碌碌的茶师傅们,顾慈心中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间,作为今年茶祭主祭人的叔父顾羨来到了顾慈身边,顾羨开口问到:“希儿,在想什么?”
顾慈听闻叔父顾羨之声,看着顾羨,开口说到:“叔父,我在想我以后是不是应该也会像你一样做个茶师傅,简单的过一生?”
顾羡闻言,心中一怔,随即问到:“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顾慈看着叔父为今天主祭茶庙而梳洗干净的头发中的几缕白发,开口说到:“叔父,我以至舞象之年,我想也该帮你做点事了。”
顾羨看着顾慈,心中一怔,是啊,当年疯跑的小孩,此时以到舞象之年,都以算是半成年之人了,是该担些事了,只是,顾羨只想顾慈平安长大,却还真没有想过顾慈的未来,顾羨心想,难道要顾慈像他一样做茶农吗,顾羨若有所思。
顾慈看着的叔父顾羡,开口说到:“叔父,你可以做的,我也可以的。”
顾羨向着顾慈笑了笑,开口说到:“希儿,不急,再读几年书吧,那个时候做些事也不迟的。”顾羡的话是这么说了,可是他想的更多的是,他该考虑考虑顾慈的未来了。
顾慈还想说什么,顾羨看着他,疼惜的说到:“好了,希儿,记着,对你而言,用工读书是最重要的事。”
顾慈不解,他不是不能吃苦的孩子,为何叔父顾羨不让他学茶,而且,以当世律法和深厚门户之念,世家子弟入仕,商家子弟经商,军户子弟入军,工家子弟做工,农家弟子耕种,早已成规,虽有寒门子弟以德行举荐入仕,然而在仕途上有大成就者,却也是少之又少。
顾慈实在不知,在门户之念如此深厚的情况下,读书似乎在茶农工匠之间,多多少少有点不合时宜,可叔父顾羨却不遗余力的送自己去私塾读书,还是富阳儒学大师晏鸿开设的私塾。
顾慈看着茶山间,查看春茶成色的顾羨,他猜不透顾羨,自然心有戚戚。
接下来几日,顾慈心情郁闷,就只好像往常一样去晏鸿办的私塾读书,不过,多了一点的是,顾慈下学后,会去茶庄帮叔父和其他茶师傅做工。
盯着伙计们打包茶叶的顾羨,从库房之中出来,看到站在竹棚下,灶台边看茶师傅炒茶的顾慈,心中又想起了那日的顾慈,顾羨迟疑片刻后,走上前去,开口说到:“希儿,你不是想跟我做点事吗,好,随我去给附近郡县的茶铺送趟茶。”
面对叔父顾羨的提议,顾慈想都没有想就应了。
帮叔父顾羨和同行的伙计装好车,顾慈便随队伍出发了。
一行人,行至富春郡府衙,车队被人群阻挡了去路。
一眼看去,府衙门前,满是年轻子弟,纷纷翘首以盼的看着府衙,且都议论纷纷。
去路被行人阻挡,顾羨只得和众伙计停下车来,面对人群,顾羨上前,打断三位年轻子弟的谈话,开口问到:“三位,不知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府衙街前如此拥挤?”
三个人看着顾羨,开口说到:“老伯,今日是三年一度的朝廷定晶之日,今日发榜,富阳全郡年轻子弟皆守在府衙就为了知道自己的晶数。”
顾羨听闻年轻人之言,对于此事,他自然知晓,定晶之意,年轻子弟要想入仕为官,需要由人定晶,有晶数,才能按晶数被层层举荐,入朝为官。
三个人中,有人看着顾羨,开口说到:“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看他穿着打扮,所做之事,必是寒门,知晓也无意义,这定晶之事,历来就是世家大族的事。”
有一人也言到:“这也未必,此间二十多年,不说北祁朝廷,我南梁朝堂之上,寒门子弟亦有不少,特别是鄂州夷陵庾家,虽为寒门,其势却不减某些世家大族,且有更甚之态。”
听闻言论,旁边子弟嚣张的说到:“夷陵庾家,也不过是得到了我富阳陈家的提携罢了。”
众人听闻此人言论,纷纷回头,看着说话之人,顾慈和叔父顾羨也像所有人一样,看着人群中说话的年轻人。
年轻人自报家门,说到:“富阳陈恭,陈维和,见过众位同堂。”陈恭话虽谦卑,言语之中却满是对在场众子弟的不屑,明显的高人一头之感,顾慈看这此人行事,心中不是很喜欢。
众人闻言,纷纷向陈恭作揖,一个个尽是谄媚之态,让顾慈看着恶心,顾慈看着众人,无奈的摇摇头。
顾慈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听闻陈恭为陈家子弟的顾羨,慌张的伸出手,拉着顾慈就向着人群之外走去,同时开口说到:“希儿,我们走吧。”
顾慈看着叔父顾羨,不明所以,脚步还未完全离地,府衙之中出来三人,人群顿时又沸腾了,顾慈只好回头望去。
这三人,其中两人身穿南梁官服,一人身着素衣。
穿官服的其中一人把手中拿着的皇榜递给了府衙中的衙役,示意张榜,公示与众。
皇榜一出,议论纷纷,不错,榜首之人,就是陈恭,陈恭被定为六数之晶,属于高晶。
陈恭看着皇榜,面对众人恭维,还装出一副平静的神色,似乎觉得自己在榜首理所应当。
即是评定,自然有人欣喜,有人落寞,看榜之人,得知自身的晶数以后,互相谈论。
皇榜之下,有一人身穿粗布青衣,看着皇榜,双拳紧握,眼含血丝,满是嗔怒之气,沉静几秒,开始狂笑,随后大声呵到:“定晶,定晶,世家弄世之物,寒门哪有高晶时,到头来不过一场骗局,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