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投奔太子殿下,爵位不过升一等,官不过二千石;若是投奔刘屈氂,说不定就能封万户侯,升九卿!请殿下教我,我为何要跟随太子殿下?”
刘进心里想,树大根深?按照我便宜奶奶的说法,我家里人都被刘彻砍光了,你来我这边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呢。
但是明面上,刘进只能打感情牌,“我闻父亲说过,将军本是仗义之人,又曾经忝为大将军门下宾客,本就是我家座上宾,于私,我父亲与将军本来私交甚好,今日父亲也是诚心相邀,相信将军心有所感,要不然不会收下符节;于公,刘屈氂素行无赖,为天下百姓计,将军都应该帮助我父亲……”
任安背过身去,哈哈大笑,“大将军门客?不错,我是做过一段时间舍人。”他转过头来,显得咬牙切齿,“可是殿下是否知道,这门客的日子,可是舒心的很呢!”
“我自幼父母早亡,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顶替别人成了一名亭卒。后来又升了亭长。我自问幼时吃尽了苦头,所以行事力求公平端正。后来升官至三百石,却因为先帝出巡时陈设帷帐供给的必需品准备不齐全,而去职入狱;”
“出来之后我身无分文,只能去大将军门下当了一名门客。那时候的管家嫌贫爱富,我哪里拿的出来钱去疏通关系?于是我被安排去养恶马,那些马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咬人,我也因此吃尽了苦头。”
“我的伙伴就抱怨说管家嫌贫爱富,我却很平静。因为我知道,连大将军也是识人不明的,更何况管家呢?”
说到这里,任安脸上的青筋不住地跳动。
“那一日,大将军带领我们两个去拜访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居然安排我们和骑奴同桌吃饭,这是何等的侮辱!而大将军居然没有丝毫的表示;”
“后来先帝下诏,选拔大将军的门客成为先帝的侍从,他只顾选拔那些家里有钱的绣花枕头,而对我和田仁视若无物!就是因为我们家里贫穷,无法自己出资准备那些骏马华服!”
“我要感谢赵禹,他识别出了我俩的才能,并且举荐给了大将军。都到了那个时候,大将军仍然在为我们贫穷无法自己准备衣物感到恼火。我们不过是据实以告罢了,他竟然觉得我们是在对他愤愤不平!”
“所以,我任安能有今天,如果说要感谢什么人,那只能是赵大人。如果一辈子依靠大将军,我估计现在还在长平侯府中喂马呢!”
他停了下来,目光注视着案上的军印和符节。
“我接到符节的第一刻起,要出兵的各种命令文书,我都准备好了。”
“可是我转念一想,这场战争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大将军如果解衣衣我,分食食我,我自然会感念他的好,全力出兵支持太子;”
“但是我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当年赵大人的举荐,和我自身努力的结果。”
“和大将军关系不大,与太子更是丝毫无关。”
“那么我为什么要出兵?”
“无论是昌邑王,还是太子,他们谁登基,我不是都还是北军的监军使者吗?”
“况且北军是长安城最大的拱卫力量,我加入哪边,哪边就会获得举足轻重的力量。”
“这种事情,我怎么能擅自做主呢?这可是会改变天下大势的决定。”
“我能收下符节,又和殿下您说了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已经是看在大将军曾经收留我的份上了。”
“殿下您还是赶紧走吧,回到您的父亲那里去。我可以向您承诺,只要我任安活着,这段时间,北军就会一直在这个营地里,纹丝不动!”
“殿下,回吧!”
任安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
刘进心头火起。
在他讨要书信的时候,刘据和他说过任安的发家史。无论从任安的视角看来,当年的卫青对他有多百般不好,事实就是,最终卫青在赵禹的建议下举荐了任安,从此才有了他从门客扶摇之上的故事。
至少在他升二千石的过程中,卫青对他只有溢美之词,而无丝毫使绊子的意思。
然后你一句轻飘飘地自己的努力就抹杀了一切故事?
现在收了符节还要说是承卫青的情?
这种紧要关头,要按兵不动?那不就是放任长安城打得血流漂杵,自己作壁上观?
是准备保存实力,战后卖好?
刘进的眼里掠过一丝杀机,他的手缓缓地按在了刀柄上。
比刘进更快的是如侯。
只听见“通”的一声响。
背对着如侯的任安不声不响地倒了下去,后脑上绽放了鲜艳的花朵。
“你用的是什么东西?”
仍旧是笑得憨憨的如侯举起了手中的铜疙瘩,“卖猪的时候,用来称肉重的铜权。平常不用的时候,就放在袖管里。”
“我是听着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长大的。刚才听下来,这个任安,比晋鄙还要可恨,殿下您的英明神武,又有类信陵;那鄙人不才,愿意效仿朱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