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斑驳余辉洒落大地,一派艳丽。
村外,风凛冽,树摇曳。
古道斜阳,骏马昂首。
两人抱拳对立,遍地昏黄。
“郭大哥,此去多风雨,保重!”
玄郎背着铜云棍,已然预料到了黄花观接下来的动作,甚至火焰山土地的势力也不会安分。
“三年后,若郭某不死,赵兄弟,我来接你共富贵!”
郭威向着村里死者的墓穴方向叩首三拜,点燃了三根香烛,在渺渺白烟中翻身上马,深深看了赵玄郎一眼,拱手道别,两腿一夹,骏马奔腾而起,便在烟尘中远去。
夕阳西下,纵马逐尘。
玄郎静静望着他远去,远去,直至连烟尘也不可见时,他才转过身去,微微一笑,擦了擦界箍,在夕阳下与赵普共行,渐行渐远。
云卷云舒,风聚风散。
直至三里地外,郭威方才降下速度,面前赫然多出了一支军队,接引着此前村落里的难民,为首者正也回眸看来,露出了笑意。
“文仲!”“知远!”
两人同时开口,哈哈一笑间已然跃马而下,相拥在了一起。
那来人眼睛白多黑少,脸色发紫而威严内敛,剑眉龙目,大鼻长耳,正是当今的北平王·刘知远!
“自从知晓你被黄花观暗算,想要谋夺玲珑内丹,我便率亲信来援,好在你无碍,回去之后,定要跟那帮玩虫子的家伙算算账!”刘知远见故友无恙,便长出了一口气,同时也记恨上了黄花观这群‘虫人’。
这帮家伙打玲珑内丹的主意竟然打到他们这里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此事急不得,回去再说,不过此番我倒是遇见了一位难得的人杰,内有菩萨心肠、外有霹雳手段,真是个金刚行者,难得难得。”郭威摆摆手,却是又提起了赵玄郎,虽只是萍水相逢,但缘分二字实在微妙。
只是一夜畅谈,两人却已是对了胃口,彼此欣赏。
这番做派倒是惹得北平王诧异起来,不禁调侃道“世上还有能让你龙雀刀入眼的后辈?这倒是让我有了些兴趣,来,边走边说。”
这一开口,周遭兵士们也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那可是郭威啊,身怀三阴戮妖刀,在神州大地杀出赫赫威名、纵横各国、道行臻至龙虎抱丹的巨擘人物,竟然如此赏识一个后辈?
一时间,军中那些自认天纵之姿的好儿郎们也不禁急切起来,想要知晓那是何人。
是哪门哪派,名门大姓的天骄?
总不能是个草根吧!
喧嚣之间,军马行进,秋风徐来,不知不觉已是日上正午,金光烈烈。
易州边境,山林之间满是斑驳剪影,失去了山神庇护的村子,也人去楼空,都被郭威带去了‘乐土’。
而这幕景象,却叫后来者诧异。
“山神被杀?谁这么大的胆子?不怕被我神庙追杀擒拿?若叫本神遇上,定要他生不如死。”
阴风滚滚,正在追逐着自己机缘的易州城隍路过了这里,不由一惊,难道是哪个名宿出手了不成?
再一查探,这里果然有不得了的法力波动,似乎是传说中的三阴戮妖刀?
与此同时,十里地外,玄郎与赵普已离开多时。
两人将镇压着山神魂魄的斧头围在中央,一起以法力祭炼,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听到一声惨叫,跟着便有黑气从斧刃上冒起,依稀是山神模样。
跟着便见到斧身变化,愈发厚重锋利,握柄顶部更是延伸出来一小截尖角,褐色的棒身也缠绕上了暗黄色纹路,正是九曲十八弯的山道形状,白花花的斧刃上则是多了个仗剑踏虎的山神形象。
嗡!开山斧一成,周遭三丈内的土石竟都跟着晃动了起来,如听赦令。
“也算是个法宝了,有三分土行威能。”赵普抹了把汗,一屁股坐倒在地,实在是有些劳累。
而玄郎则拿着斧头又看又摸,喜不自胜,忍不住挥动演练起来,阵阵半透明的土黄色气流自斧刃间挥洒而出,当真有几分黄沙蔽日的意境。
“以棍对敌最是畅快,而论结果性命,便要数这斧头最是顺手!”
凝神聚气,玄郎先是翻开眼皮瞧了瞧天空,口鼻之间发出象鸣般的呼吸声,气势渐渐升腾,等这一口呼吸响亮到拉扯下落叶时,他的身体便踩着这道上扬的锐音,突杀了出去。
噌!
四面高山参差,林木重重,便见一团土黄旋风前翻后滚,横削竖砸,森然斧光裹着满身上下舞动,四处都是残影,将这周遭里里外外都给修剪了一遍。
足足舞了半个时辰,赵玄郎方才出了些汗,尽了兴,把斧头别在腰间,就见看了半天地图的赵普上前道“咱们再往前就行,离易州城也不算了,听闻那周边有一条‘烟波河’,百年间有人见过赤龙出没,说不得也是你我二人的机缘。”
言罢,两人又上路,往易州城去了,而巧合的是,后方那滚滚阴风,亦是向此而来。
而就在这段时日里,观音禅院一战的结束,也带动了契丹与晋国之第一战的落幕。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契丹伐晋,双方在澶州交战,竟是晋军拔了头筹,先胜了一场,出乎许多人意料。
这般变化,自然也惹得各路名宿巨擘关注。
“当今晋皇石重贵,与上代不同,是真有雄心壮志,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的。”有人觉得,这是胜过上一代的皇主,也许有可能逆转局势。
也有人不屑一顾道“石重贵虽然当上了皇帝,朝中大权却由景延广掌控。那莽夫无勇无谋,却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他自掌权以来,拘禁契丹使者,杀害契丹商人,早就惹得契丹不满,我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此言一出,便有知内情的人摇摇头道:“那景延广之所以狂妄自大,甚至目空晋皇,原因之一就在于他是火焰山土地之徒,玄冥大王门下,也是对抗黑风山的重要主力,石重贵哪怕再是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我看是晋皇倒了霉也轮不到他。”
“三年之内,晋国恐怕要灭,另有王朝取而代之,届时便看是哪一位道友压对了宝。”
轮到最后,不少人下了定论,就看是哪位妖王能摘到桃子,顺势扶植起另一大新朝了。
与此同时,晋国皇城。
“陛下,喜,大喜,我军乘皇威浩荡,力挫契丹大军,斩获首胜!”
前线的战报已然送达,朝野之中自是一片议论。
然而虽是获胜,当今的国主面上却并无半分喜色,反而是忧虑重重,抿嘴不语。
一旁的亲信见状挥退左右,思量片刻后垂首弯腰上前道“陛下可是在担心黑风山与玄冥庙?眼下我们胜了一场,玄冥大王性子清高傲气,还不至于在眼下背弃。”
“真的胜了吗?一日不摆脱黑风山与神庙,朕一日就是傀儡天子,朕真的不甘心,若无这些妖魔掺和,晋国未必不可与契丹一战,虽然击溃他们渺茫,但分庭抗礼,维护疆土不难,然而如今,连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做到,朕这个天子,何其窝囊!”
听闻此言,晋皇面色却又是一沉,五指不自觉捏碎了扶手,一股深沉法力涌现。
见此,那亲信目光一闪,安慰道“陛下切莫自贬,当初末代唐主想要违逆大势,借天下之势炼就山河图,最后反而被起义与各路兵变破坏,如今终于被那杜重威寻到,供奉了上来,咱们也许可寄希望于此。”
山河图?晋皇顿时目光一亮,这可是真真切切能借山河王朝众生之力的大杀器,当初没有炼成,被各路妖魔神佛阻止,眼下自己虽然练成渺茫,但利用其威能在局势中周旋一二却是不难。
“可惜,燕云十六州不在朕的手中,眼下一赌,便是真的赌上晋国国运了,不成功便亡国!
此图若成,三年之内,国运由我不由天!”
低语声中,晋皇面容愈发狰狞,几有浊气入体,纵欲化妖之相。
国运由我不由天!
三日后。
易州中心,易县。
“玄郎兄,这一路走来,苍生疾苦,晋国气数真的要走向凋敝了。”
入了城,才刚寻了个歇脚的地方,赵普就忍不住抱怨起来。
只因他们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凄苦之像,不是流亡的人儿,就是逃避征兵与上供的流民,到最后,田地里耕作的,都成了老人,连个孩童也见不到,大部分都成了上供的“香火”。
原本的晋国不是这般,但自从与黑风山翻脸,选择了玄冥大王后,事情就逐渐不可控起来,这些神庙里出来的山神、城隍乃至河神等可都是厉鬼,一个个贪得无厌,自然搅得天下纷乱。
但这确属无可奈何,若不寻妖王庇护,就会被其他外朝所灭;可寻了妖王庇护,又要被妖王麾下作威作福,只能说两害取其轻。
“可惜,我道行未足,只能尽绵薄之力,救天下者绝非一人力所能及,再多的雄主也只能保一时之安稳,最终仍就免不了从内部腐朽,又如何能改变呢?”
赵玄郎也颇感有心无力,他想改变这世道,却不知道从何下手,也没有那个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