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什么高僧大贤,觉得自己能解决几千年都解决不了的根本问题。
但看的到却阻止不了,能改变小的,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势向着所知晓的糜烂方向一去不复返,这恰恰是最无力的地方。
“都是昔日的罪人们开的头啊,兵强马壮者为天子,兵变夺权,仗势登基,这天下怎能不乱?
杨光远,赵延寿、杜重威、李守贞等强人也不安分,依我看,晋国灭后,另有新朝取而代之,可得片刻安宁。”
赵普扫了一圈,见四下无人,这才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来,一阵感慨。
“哦?”忽地,赵玄郎神色微变,看向了县外的山道间,方才的一瞬间,他体内的赤潮竟然有了感应?
那灾火熊熊,似在给他指引着方向。
赵普见玄郎有异状,便想来问问,却见他直接纵跃出门,飞檐走壁,直接飞奔向了城外,像是要去寻找什么一般。
“害,又得奔波一趟。”
赵普没法子,只能跟上,不过脚力却是慢了些,只能远远辍着玄郎背影,不由心下更加郁闷。
片刻后,跟随着赤潮悸动的方向,两人出了城,径直来到八里地外的大河畔,在这里终于见到了根源。
妖风吹,寒夜冷,有人逃,邪孽追。
顿见远方阴风滚滚,笔直追逐着一道身影在靠近,沿途草木尽折腰,飞鸟走兽则是哀鸣不断,被吸干了血肉精气,尽数沦为干瘪尸体跌落在地,堆积成排。
待到他们靠近,玄郎这才看清,那是一位女子,容颜多绰约,散挽一窝丝,未曾戴缨络,不挂素蓝袍,贴身小袄缚。漫腰束锦裙,赤了一双脚。披肩绣带无,精光两臂膊。玉手执钢刀,肩膀上还立着个黄毛红嘴白鹦哥。
“来人,来人了。
一个戴箍儿的行者,一个半吊子的道士,苦也,苦也!”
还未等两人临近,那鹦哥就鬼哭狼嚎起来,鸟眼扫过两人,啼声干瘪,颇为失望。
女子见状轻叹,不愿波及两人,便调转方向,疾驰向易县外的大河方向,只是朦胧之间,她脚步一顿,似有所感般看向玄郎,眼底倒映出了赤潮的模样。
此人与观音禅院有因果?
刹那间,两人眼神交汇,心中同时涌现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然而这一耽搁,反而叫后方的那股妖风逼近,袭扰了过来。
“嘿,哈哈,路上还有两个小补送上门来,果然是我的机缘。”她虽不愿牵扯无辜,但追逐者显然不会让其如意,阴风一卷,就要将玄郎与赵普罩入其中。
赵普见多识广,略一观察就看明白了门道,顿时神色一沉道“蚀骨阴风?是易州城隍在出手!这家伙法力强横,是一地名宿,实力不下于灵虚子,此前在观音禅院凑热闹,怎么会在这里追杀别人?”
“废话什么,动手!”玄郎突遭攻击,杀心骤起,一手直接抄起开山斧,昏黄之光弥漫斧刃轰然劈出,一时之间三丈内的土石沙砾都翻飞起来,一阵急旋烈转,噼里啪啦的砸中了那团阴风。
山神权柄都被融入其中,此斧也勉强能称得上一件入门的‘法宝’了,蕴含了天地规则。
“嗯?这斧头,你就是杀了山神的贼子?真是好大的胆!竟对我神庙众神下手,按律例,当扒皮抽筋,三代魂魄尽入香烛受燃烧炼狱之苦!”
然而城隍道行高出不止一筹,抬手一拍间阴风急旋烈转成一个蛇头,蟒蛇张口一吞就将土石尽数收纳,犹有余力的探出另一只手抓向赵玄郎,一股森寒入骨的冰凉法力顿时侵蚀了过来。
嘎巴嘎巴,只听得冻结之音响起,周遭山石草木竟然全都罩上了一层白霜,形成了冰层。
“苦也!贫道这一身道法打的都是有准备之仗,遭遇战可施展不出来,一身阵法无凭依,使不出可真恼人,否则未必不能同这城隍斗一斗!”
赵普无奈,这兄台眼里容不得沙子,煞气太重,是真个说干就干的,全然不给他准备的机会啊~。
哼!玄郎发狠,暗运保命咒,金钟罩法力顿时同气焰汇合一处,形成了赤金佛光普照,却恰好有着克制妖鬼阴属的奇效,反而让这寒霜止住,阴风溃散。
斗法交手,道行是一方面,相生相克的属性更是重要,最显著的例子便是昔日的蝎子精与卯日星君、定风珠、绣花针之流。
“佛门的功夫?莫不是小西天的来抢食!”
联想到此前小西天插手禅院一事,城隍顿时一愣,又了片刻的忌惮与怀疑。
毕竟眼下纵欲派威风八面,持戒派哪有机会修成这样正统与霸道的佛法?
“往这边来!”就在此时,趁着城隍分神的喘息之机,此前那女子传音过来,竟是已到了河边,口中念咒,在使分水架海的法术。
顿见她赤足凌空轻灵,手中钢刀染上一抹碧蓝,对着河面轻轻一划,便看到水波自然而然的朝着左右分开,浮现出一条容人进入的道路来。
“架海擎天的法门?这可是南海一脉的神通!”赵普眼尖,看出些门道来,连忙暗中传音提示玄郎,此人多半有些来头。
南海?观音?玄郎心中一动,据说黑风大王就是领了菩萨的令才去围剿齐天大圣,可怎的如今玄冥大王一脉又在追杀南海一脉?
可眼下也容不得多想,这城隍道行高超,不下于灵虚子,是正儿八经的道行第二步,泥丸坐神的名宿,遭遇战下没有准备,不宜动手,便跃入河中,与少女一同走脱。
“护住口鼻。”少女提醒了一声,便再掐诀一变,周遭碧波复返一罩,整个河面都波涛汹涌了起来,他们仿佛也与水波融为一体,激荡向前。
阴风虽快,却也不及水遁之术,这等举云腾飞之法,城隍还没练到家,顶多算个‘爬云’了。
丢了目标,城隍无能狂怒,在大河畔咆哮了一阵,法力震得漫天水浪飞溅,周遭土石坍塌,一派凌乱之相。
“可惜,若不是我那门重宝还在祭练,尚且无法动用,岂能让你们这三个小贼给逃了!”半响,他目光幽幽,想起了自己那还未成功的底牌,转头直接飞回了城内,来到了易州府上。
呼!
阴风乍起,吹灭了屋内大半蜡烛,这城隍派头摆得足,直接将县令从房中卷出,一路带到了庙宇内。
“凡人,本神有一事交代你。”也不管其他,他头一昂,大马金刀的坐在神像头顶,就如主子般发号施令起来,要求县令派出人手,去大河上下搜寻他要的人儿。
“另外,再给我准备一百活人血食,本神要祭祀!”当然,城隍也没忘了给自己打打牙祭,要吃个百人开开荤,平复一下躁动的心情。
然而县令却不买账,吹胡子瞪眼道“胡闹!你当这易州城是你家开的?百号人给你当血食,真的好大的口气,更不要说如今城中青壮都被征兵去了前线,哪里有什么人手给你去搜寻!
你这家伙屡次肆意妄为,我已忍你很久,明日说什么也要一纸诉状递到朝廷里去,我看你怎么收场!”
“叫你做便做,哪来那么多废话!”眼见县令这脾气又臭又硬,本就怒在心头的城隍顿时起了杀心,一只手直接掐住其脖颈,将之凌空拎了起来。
哪怕如此,县令也是怒目圆瞪,刚直道“本官只听朝廷调遣,你这伪神邪孽还没有僭越的资格。”
“不知死活,你们这狗屁朝廷全赖我家大王撑着,你们这些官儿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仰我等鼻息的蝼蚁,平日里恭恭敬敬的上供也就罢了,胆敢有分毫不敬,就只是血食而已。”城隍怒极反笑,露出青面獠牙的姿态,更是对晋国朝廷不屑一顾。
他不否认国内有高手,但总体来说比不上他们,更遑论晋皇较之大妖王差了太多,只能依靠玄冥大王来对抗黑风大王,这就是死结,绕不开。
县令却仍旧是两眼一翻,自鼻孔里传出鄙夷哼音“哼!妖孽!”
“好,很好,本神今日失了机缘,正是不爽,你觉得自己骨头硬,是忠臣?那本神就成全你,将你满门全炼做血食!
这易城,归我所掌也没有什么不好。”
事已至此,城隍彻底撕破面皮,浊气入脑下欲念大炽,更是肆无忌惮的放纵起自己的野心来。
“妖孽你敢!如此行事,你必遭天谴!我在阴曹地府等··”县令奋而挣扎,却直接被城隍吸干净魂魄,连转世投胎的机会也无。
啪!随手捏碎县令身躯,城隍冷笑一声道“天谴?如今的‘天’都换了,天下乌鸦一般黑,谁能管?”
跟着,便在一夜之间,城隍于易州城内大开杀戒,将以往不服自己的官吏也好,门第望族也罢,通通吞杀满门,全都化作了自己的香火血食。
身居高位又如何?名门望族又怎样?
乱世之中,力才是理,兵强马壮者为天子,身怀利器者为王!
如此变故下,剩下的城中力量,已然形不成反抗规模,便叫城隍掌握住了易城,或威逼,或利诱,或干脆操控魂魄为傀儡,将城内兵马与官吏运行也把控手中,顿时派出人手沿着大河上下游搜查,势必要将三人给逮出来。
而在另一头,烟波河里,顺流而下的三人才刚松一口气,耳畔就忽地响起了一阵沧桑慨叹:
无有因,头悬市曹何故?
无有因,四渎失管何故?
无有因,诸色惘惘何故?
无有因,慈悲颠倒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