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你现在的心情如何,是否会因为突然解职而感到愤怒,即使你从未在这段工作中违背任何职业准则,甚至工作态度良好,还在第二月中做出了较为出色的成绩,但仍旧被不明不白的解雇?
没有情绪的机械音按照程序设置念出一大段对白,作为一个收集被裁员员工情绪的可怜低级机械垃圾桶,它本身不具备特别的音色,甚至不能抑扬顿挫的念出文字,但这段话很难不让人自动联想到某些情绪。
......
没有回应。
坐在它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动作,实际上这位不幸的职员早就神游天外,刚刚已经欣赏过机械面部的大面积凹陷和桌面裂隙,她开始用自己的机械眼扫描着周围的环境。没有打扫过的封闭空间里残留着难闻的气味,她模糊的辨认出这是早上已经离职同事的机油味,塔曾经帮助它在关节处上油,以便于更好的投入工作之中,凑近了就可以闻到那种低廉的劣质机油味。
提问:你是否会因此次事件产生报复心理,使用极端手段为当下社会造成困扰,在过去的18天里,本地区已有81人因为极端情绪对社会造成危害,其中不仅限于殴打伤人,意外交通事故,更有甚者对官方人员出手。我们不否认此次裁员清洗会对民众造成负面情绪,但社会在进步,我们需要跟上节奏,淘汰是保持社会鲜活的基本原则,作为公民,我们应该认可这种运行方式。
......
仍旧没有回应。
屋子里有种无法被理解的氛围,有很多人在听到这一长段问题后无法想象这部分文字背后编写它的是怎样的一个生物,要在丢了工作后还故作姿态的质问他们是否满意这样的安排,变相的将下岗的他们羞辱一顿。
在一段时间的等待之后,机械似乎在空白的时间里思考,它做出点头的动作,然后按下了红色的按钮,打开了这间禁闭室的大门。
座椅上的人站起身,她拿起桌面上有些发皱的辞职报告,飘飞的纸上写着她的名字,字痕被晕的有些模糊,但依稀能够看清楚。
绯克斯。
它站起身缓慢的朝着门口走去。
机器在背后重复着说出结束词,这个没有休假的员工是最讨喜的,它不需要领太多薪水,只需要把电路连接在一个插座上就可以按照指令说出台词。
鉴于你并未在此次提问中回应,已经默认将您的反馈填写为满意,此结果将统计入《自愿离职满意指数表》很高兴认识你,感谢你的合作,现在请带上你的物品离开这里,十分感谢!
——
绯克斯拿着一罐公司门口贩卖机购买的汽水坐在中心公园的石椅上,她百无聊赖的仰望灰色的天空,在天灾过后天空已经不再明朗,整片天空只剩下了灰色和夜晚不见光的黑。
她从出生以来就遵守着孤儿院派发给每个孩子的《人类准则》行事,但结果好像不尽人意。不是所有人都像教科书里写的那样纯良无害,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书里写的那样恶毒下流。尽管按照标准行事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人类准则》的第一条就写着,永远不能对生活抱有失望。没有好下场那又怎样,人们连还未彻底的品尝到失望是什么滋味的就被禁止。
随着脑内想法到来的是感谢新人类和新人类带着闪光降临的小短片。
绯克斯敲敲眼部的皮肤,发出有些迟钝的金属声,她同样是金属的左手也震的发出嗡鸣。
她的机械眼在安装后就总是跳出有关于新人类拯救世界的短片,尽管本人并不是很在乎这些英雄事迹,更不在乎视频上所讲述的是否是事实,但出于尊重她每次都会耐心的听完。虽然这次被她烦躁的叉掉了。
这是底层人所能接触到的唯一和历史有关联的东西,寥寥几笔就是有些人能够接触到的全部事物。幼小的她曾好奇自己来自哪里,于是天真的拉着伙伴凑向年轻的院长询问,院长妈妈,院长妈妈,我们来自哪里?年轻的院长总是羞红着脸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旁边的护工阿姨笑眯眯的回应他们来自天空母亲的怀抱里。
年纪尚小的她一直这样天真的认为着,认为天空之上有着自己的母亲,但直到她在捉迷藏游戏时躲进了办公室窗户外的草丛堆里,她才知道这只是大人编造出来的谎言,她来自妈妈的肚子里,年轻的女人将她抛弃,这样的孩子们得不到爱,也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她对此感到疑问,为什么妈妈要丢弃他们呢。
她开始长大,在课堂里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很快她因为扰乱课堂秩序被送回了孤儿院,但她仍旧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没办法,她不能永远保持无知,于是院长回答了她的问题。“去问过去的历史吧,孩子,等你经历的越多,就会明白了。”
于是她就这样翻开了一本名为人生的书籍。
她的思绪到这里就被掐断了,她的手在回想的过程中用了些时间,导致没那么集中精神。左手的力道有些松懈,握在手里的易拉罐饮料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向前方,她准备弯腰去捡,却被一团黑影笼罩住,来人穿着得体,像极了张贴在城市小报里的大人物,但很那张脸被刚刚亮起的路灯遮挡住,她看不清五官的轮廓,只能模糊的辨认出带着微笑的嘴角。那人将饮料递给她,很快的说了一句忠告。
夜晚快要降临了,小姐。
她抬头凝望那双没法看清楚的眼睛,然后晃了神。
绯克斯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了,她今天没有开着自己的组装摩托去上班,好像是一瞬间回到家里的。此时的她有些木讷的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这间出租屋的窗朝着外面,并不能如愿看到城区内的灯火。
绯克斯有一点惆怅。实际上她并不知道什么是惆怅,她只是觉得这样的凄凉又不如愿的景象应该有一个不完美的心情。她试图用惆怅来为自己没有情绪的这个事实开脱。她的大部分惆怅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小部分是面对失业的迷茫,因为先前工作的实际内容需要保密,导致了有些企业无法聘用她,而且自己正处于监视阶段,不仅没法正常生活也没法像正常被裁员下岗的人一样享受《失业人群保护法》,这是签署离职合同时书写的特殊保密协议,她发现上面有多想要他们这些人销声匿迹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了。
不,不能再想了...比起这些困难和麻烦,不如先让自己能够躺下休息,绯克斯这样想着。她躺回铺着软垫的小床。
虽然这些焦虑都让自己没法入眠。但她总会有合上了自己的眼睛的那一刻。
——
“你的私人资料和个人芯片需要你来拿走。”
“什么时候?”
“现在,女士。”
“现在??你没开玩笑吧??”绯克斯抱着老式通讯器猛的大叫,她五分钟前被这阵剧烈的响动吵得头疼不已,听到这些不合理的要求更是气的崩溃。
“为什么早不打晚不打要凌晨打给我?三十世纪新历你没读过吗?现在去拿东西?凭什么?”她将通讯器夹在肩膀和下巴下,扯过床头柜上乱放的外套边穿边扣扣子。
“因为您的报告现在才审核通过,亲爱的绯克斯·无名氏女生,延迟发放会影响您的正常公民权益,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将不再保管这份文件,它会被销毁。我知道这对您太说十分紧急,但很不幸,您是这批文件中的最后一份,我们按照工作要求必须在五点前处理完毕。请你能够理解,当然来不来的选择权都在您。”
“...哈,你们这些服务上层人知道大晚上出门意味着什么吗...”
“...”对面没有回复。绯克斯已经绑好了手部的绷带,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车钥匙,然后拉开窗户果断顺着水管滑了下去。
能让她做出这种危险动作的原因是现在是宵禁时间,而她住的住宅区很不巧的是一栋被高危警告但是并未拆除的黄色三角标住宿楼。
哦!宵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