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
苏蒂透过窗棂看到远处的火把光。
“没时间了,快!”她低声说,把他拖到一张很高的床上,随后不知从哪个角落弄来一大捆亚麻布条,开始往他身上缠。
“你干嘛,我又没受伤……”他突然省悟,一下子张大嘴巴,苏蒂连忙捂住他的嘴,把那一声“啊”堵在他的喉咙里。
“没人敢来的地方”原来是这里!!
他刚要跳下来落荒而逃,就听见外面吱呀一声门响,接着传来祭司与追兵交涉的说话声。苏蒂更紧张了,把他按在木乃伊解剖台上,手忙脚乱地把亚麻布条绕在他身上,他能闻到很淡却仍然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混合着松脂的刺激性味道,浑身的肌肉僵得像石头,毛孔一粒一粒地起粟子。
隔壁传来翻箱倒柜搜查的声音。苏蒂瞧着自己的手艺实在惨不忍睹,一跺脚,从角落又拖出一个大桶,把不知干燥过多少尸体,还带着几分粘腻的泡碱粉末沙沙地倒在他身上,把他整个儿埋了进去。
“安顿”好了皮塔提,苏蒂正想溜回家去,可是一到走廊里,就迎面撞上了追兵。
躲已经来不及了,她被一把薅住。
“毛丫头,你在这里干什么?!”
齐眉刘海下,瞪着一对惊惶的大眼睛。
“吓她做什么,”统领和颜悦色地问,“小丫头,我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肤色黑得像木炭,比你大一点儿的男孩子?耳朵上挂着两个黄圈子的?”
苏蒂一声不吭。
“你告诉我们,就赏你很多玩具,还有漂亮衣服。”
苏蒂还是一声不吭。
“喏,这个给你,要不要?”
统领从腰带里抽出一把弹弓。
苏蒂眼睛一亮。这可不是普通玩意儿,连米海都没有,只有村里的猎户奈哈叔有一把,他看得跟宝贝似的,绝不许别人动,孩子们只能眼巴巴地看他拿弹弓打鸟打枣子。这把甚至比奈哈叔的还漂亮得多!
她有了这个,要是米海再来欺负她,她就可以自己把他打得吱哇乱叫。
统领看她犹豫,又凶神恶煞道:“要是你瞒着不说,那就把你拉去当苦力!说不定还要杀头呢!”
她知道,交不上税就会被拉去当苦力,平时村妇们骂街时,这是最恶毒的诅咒。杀头就更不敢想了,据说……
只消把手往那儿一指,她就不会碰上那可怕的事情了,还可以得到一把弹弓,羡煞小伙伴们……
她小嘴一扁,忽然放声大哭。
“呜呜……我不要苦梨!……呜呜……苦梨难吃死了!我也不要莎豆,莎豆太硬了咬不动……”
“什么乱七八糟的……”官兵们一脸尴尬,这些大老爷们最怕的就是面对女人的哭哭啼啼,何况还是个小屁孩,打不得骂不得。统领面红过耳,他居然当着这么多手下,跟个痴傻的村妞费了半天口舌!
多么可惜啊!她真想要那把弹弓,可她不能要!苏蒂心里想着,越哭越来劲,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腿乱蹬。
“呜呜……大人快救我!……我一定乖乖听话!我不吃莎豆!”
一个低沉的嗓音厉声道:“谁在这里吵闹?”
祭司终于出现了。苏蒂像得了救兵,一骨碌爬起来躲到他身后嘤嘤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蹭在他洁白的衣襟上。
“撒完尿了?还不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干活呢!”祭司说。苏蒂闻言,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横竖大人有办法搞定一切。
“抱歉,这是神庙里帮佣的孤儿,胆小不懂事,冲撞了各位。不打扰各位继续公干。”
“等等,这是什么屋子?”统领指着一扇关着的门问。
“这是亡灵禁地,阁下最好不要进去。”祭司淡淡答道。
“陛下有令,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努比亚质子,请大人开门吧!”统领见这一大一小颇有一唱一和的意味,不由不起疑,冷笑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皮塔提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悄悄张开手指,紧紧抓住一把泡碱,想着自己绝不束手就擒,能弄瞎一个埃及人是一个。
脚步声走到两三步开外,停住了。
皮塔提听到低声的咒诵声,原来是祭司。
“他要干什么?”皮塔提满腹狐疑,心想,“不好,苏蒂这鬼点子,吓得倒别人,吓不倒这些杀人如麻的禁卫,也骗不了祭司。这里有没有真死人,祭司一清二楚。刚才她敢那般胡闹,可见跟祭司混得很熟,笃定祭司会帮她打掩护。可她一个小丫头,不明白我是埃及的敌人,祭司却知道。于公于私,他没理由庇护我。——那他还搞这些做什么?”
祭司念毕安抚亡灵的咒语,猛然一拂袖,扫落盖在“尸体”上的泡碱,纷纷扬扬了一地,转身对统领道:
“我知道大人受陛下严命,不能放过一丝疑点,既然如此,那就请过来查验吧。”
士兵们互相壮胆,一拥而入。只见躺在解剖台上的,真是一具包裹完美的木乃伊,硬邦邦、直挺挺,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统领尴尬地笑了两声,说:“得罪了!我们走吧!”
祭司点点头说:“既是逃犯,照理不敢进神庙,我想,躲在河边芦苇丛的可能性更大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