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当击石子游戏的靶子,两颗击中膝窝,痛极,但他得挺直了受这一击,要想顺势卸力就得跪下。另一颗石子击中他的脸颊,他吐出带血的唾沫。
石子噼里啪啦地朝他飞来,变成部族战士们黝黑的头颅,在赫沛什镰剑的寒光下纷纷滚落,鲜血四溅。
父亲向他走来,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声音无奈而沉重:“去吧……”
粗糙的麻绳系上他的脖颈。
“该死的埃及人……该死的埃及人!!”
皮塔提猛地从混乱的噩梦中醒来。
眼前是一双明亮得惊心动魄的大眼睛,凑得很近,羽扇一样的睫毛扑闪扑闪,几乎有风丝儿拂到他脸上。
他没法儿把她等同于“该死的埃及人”,直到她开口问了个问题:
“你怎么这么黑呀?”
他很想揪住她那件土布旧衫的领子,但他连起身都没有力气。他只能从昏昏沉沉的记忆里去搜寻几个埃及语的词汇,咕哝着说:“水……”
那女孩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把水杯递到他嘴边。
清凉的,带着蜂蜜的甘甜,滋润着他干裂的嘴唇。
“头晕……”
那女孩耐心地安慰他:“等一等,阿母去祭司大人那找药了。”
黑孩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女孩放慢速度又说了一遍。
皮塔提一下子坐起来。
“不行,我得躲起来!”
“为啥?”女孩疑惑地问。
“我……有坏蛋在抓我,要是他们发现我在这里,我们都会被抓起来的!”
这时女人回来了,托着一罐黄春菊药茶。
“孩子,你放心。我跟祭司大人只说是苏蒂中暑了。”
茜塔进过王城,见识多些,知道凡与埃及人形貌迥异的蛮族,不是颈系绳索排成一串,像牛马一样在街头被买卖,就是抬着凉轿,举着羽扇,轿子上坐着贵人。每当说起这些蛮族奴隶的来历,旁人总要啧啧称赞一番当今王上南征北战的赫赫威名。
当然,她也知道窝藏一名逃跑的奴隶,一旦被发现,就要赔给奴隶主五名奴隶,要是赔不起,就得没身为奴——她自然是赔不起的。
但这孩子十指流血,满身伤痕,不知都受了些什么罪,她又说不出赶他走的话来。
吃了一顿粗糙却实在的饱饭,躺在泥砖垒成的床上,盖着干净的亚麻床单,看着自己用草药和纱布包扎好的手指,皮塔提矇矇眬眬地想,要是埃及人都像这个小女孩和她母亲一样,他情愿称臣投降——但要是那样,他又怎么会被抓来呢?
在夜色下,一队人马悄悄包围了村庄。统领命令手下:“你们几个给我包围住村子,别让人跑了,其他人跟我来,挨家挨户搜!”
片刻之后,静谧的村庄里狗吠人惊,火把晃动,苏蒂家的门被砰砰砰一阵敲。
“开门!搜查逃犯!”
茜塔一边应着“来了来了”,一边慌忙关好窗子,刚转过身,两名士兵踹开了漏风的木门。
皮塔提和苏蒂钻进屋后茂密的亚麻田。
月光下,眼前的田埂呈丁字形分岔。一头通往另一簇泥砖小屋,另一头通往地势较高的神庙。
母亲叮嘱她带他去比泰穆叔叔家的柴房躲一躲,但他们拨开亚麻叶,望见搜捕的人正朝那边去了。
“你们把守住村口桥头,剩下的人跟我来!”
“苏蒂,”皮塔提犹豫着说,“我还是去河边的芦苇丛躲一躲……”
“不行!阿母说晚上拉神的眼睛不出来,小孩子去河边会被索贝克(古埃及鳄鱼神)抓走的!”苏蒂急道。
“那去山那边……”
“山里是阿努比斯(豺狼神,司丧葬)的地界,更去不得!”苏蒂踌躇着,忽然眼睛一亮,“我带你去一个绝对没人敢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
“不能告诉你。”她郑重其事地说,“等下到了那儿,你得乖乖躺着,不能出声,不能动——连出气都不行!”
他点点头。苏蒂又伸出手来:“我们拉勾,不听话是小狗!”
她脸颊上闪烁着兴奋的光,好像要玩一个了不得的恶作剧一样。皮塔提到底也还是个孩子,游戏之心大起,便跟着她翻过神庙后院的矮墙。
庙里黑魆魆的,只有祭司在“生灵之家”一侧的住所有一点暗淡灯光。
他们从祭司的窗下伏身而过,来到另一侧,慢慢推开紧闭着的木门。门轴吱呀一响,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皮塔提只能祈祷祭司没注意到。
走廊里黑影憧憧。他能感觉到她细细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指。
“就是这儿。”她悄悄推开一扇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