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群再次调头,只听见弓弦接连铮鸣,不断有同类中箭倒毙,最终它们兜了一个大回旋,又回到了原地。
原野近处的高地上仿佛浮现了沙尘暴之前的阴影,那是绵延不绝的战车队伍,逆着晨光看不清面目,只见点点矛尖的闪光。
兽群挤挤挨挨,不时发出绝望的哀鸣。
一骑绝尘飞驰上高岗,高声禀报:“陛下,合围已成,请陛下圣令!”
在远远那一簇人马中,一个雄浑的声音说:“今天没有猛兽可搏,未免有点意兴阑珊啊。传令,让开一条生路,放最强壮的过去。”
鹰旗翻飞了两下,指向对面的缓坡。所指之处的战车约马回撤,让出一个豁口。
那人又把鞭子遥遥往这里一指,说:“帕赫利小鬼头,猎场如战场,不是游玩之所。既然来了,就要当好一个兵士。把那小姑娘交给侍卫们,我要考校考校你的箭术。”
帕赫利脸上涌起兴奋的潮红,昂首挺胸大声应道:“是!”
一名侍卫把苏蒂带到一旁,另一名侍卫上车接过帕赫利手中的缰绳。帕赫利拿起车旁挂着的弓箭,加入狩猎的队伍。
鹰旗再次挥舞,战车从四面坡顶驰骋而下,轮声隆隆,包围圈在顷刻之间形成数个锐利的箭头,把兽群切分得七零八落,惊惶地往不同方向逃命,却总是迎头遇上一片箭雨,像麦子在镰刀下纷纷摧折。只有一部分尤其强壮敏捷的,被战士放过,容它们跃上山坡,从豁口逃生而去。
苏蒂眼看着一只中箭的瞪羚滚倒在自己面前,大大的乌黑眼睛兀自睁着,四蹄抽搐着,还努力想站起来。但一驾战车随即追至,车上士兵跳下来,抓住羊角,用战斧剁下它的头颅,鲜血直喷出来,白生生的骨茬和气管翻在外面,一只美丽灵巧的生命就这样成了一具被随意丢弃的残尸。
苏蒂咬着辫梢,不忍直视。她不明白为什么帕赫利会把这当成王城最有趣的去处,不明白为什么杀死这些可怜的动物会让他们这样欢欣鼓舞。很显然,他们并不需要吃它的肉过活。
突然远处一阵骚动,苏蒂望见一头庞然大物悍然跃出,挟风直扑法老而去。
周围的侍卫连声叱咤,纷纷拔刃。
法老横矛一击,那猛兽吃痛,跃了开去。
法老屏退众人,独自持矛面对这头巨大的花豹。
它在法老的战车前来回踱步,发出低沉的吼声,一副示威的模样。
斑斓的皮毛在强健的肌肉之上起伏滑动,阳光下闪烁着黄金般的光泽。
训练有素的战马在它面前也感到了恐惧,它们不安地竖起耳朵,打着响鼻,前蹄交替着刨动地面。
花豹本能地找到了弱点,纵身扑上马背,战马哀嘶起扬,试图摆脱天敌,却被一口咬住脖颈,趔趄倒下,把战车也带翻了。法老一跃而起,举矛刺去,被它喀喇一声咬断矛头。
后面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苏蒂都没有看清楚那头花豹是如何扑向法老,而法老又是如何抽出车厢侧边的短投枪,顺着那一扑之势,带着雷霆万钧之力,从它张开的血盆大口里直插进去,连上臂都没入其中,刺穿了它的心脏。
假如花豹这一口咬下,法老的上臂就不保了。但它僵立着一动不动,少顷,轰然倒地。
法老振臂拔出投枪,绕兽尸一周,踌躇睥睨,接受着战士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万岁!万岁!万岁!!”
“尽情狩猎吧!我的勇士们!今天猎物最多的人将得到我的奖赏!”法老高呼道。
战士们又是一阵欢呼,接着争相追逐猎物,原野转瞬之间成了一片修罗场,尸横遍野,血染黄沙。
帕赫利兴高采烈地驾车回来,他的战车上挂着一只割下来的羚羊脑袋,老远就冲苏蒂嚷道:“和我一起去见王上好不好?”
但那血淋淋的头颅只让苏蒂觉得恶心和恐怖。她转过头去,忽然发现不远处一簇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那是一只小小的猫咪一样的动物幼崽。圆圆的耳朵,眼睛还没睁开,眯成一条细线,不安地扭动着花纹斑斓的身子,发出咪呜咪呜的细弱叫声。
苏蒂终于明白那头花豹为什么要袭击法老。它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她跳下车,不顾侍卫们的阻拦,朝那幼崽跑去。
她没有发现逐猎屠戮的修罗场上,有一支箭将她当作了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