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蒂在哈托尔乐女团里见到伊瑟特眼睛红红的,珠泪莹然欲滴,理也不理她了。
苏蒂正在心虚,就听见佩海雅嘲讽的声音:
“哟,是咱们的‘神谕之女’呀!”
她立刻炸毛了,还没想好怎么反击,就被佩海雅伸出一个手指按住了嘴唇。
“我才没有某人那么蠢,只凭对方长得帅、地位高,就认定了一心要嫁给他。”佩海雅推心置腹地说,“要不是父亲要求,我才不想去争着嫁给一个隔三差五就领回来新妻子,还要我好好相处的男人。我嫁的人要把我看作全世界的唯一,什么事都以我为先,永生永世不起二心——就像我父亲对我母亲那样。”
苏蒂听教习和女祭司们闲聊时说起过,佩海雅的母亲出身于下埃及的一个小贵族,当年大祭司在奥皮特节的祭典上对她一见钟情,很快就结了婚,那么自命不凡的人,婚后对她竟是百般呵护,可惜那姑娘福分太薄,在生佩海雅的时候大出血亡故了。自那以后,大祭司再未娶妻,也不曾对哪个女人表示过兴趣。
佩海雅老气横秋地拍拍她的肩膀:“多谢你,现在我算是解脱这个任务啦。倒是你,该想想怎么对付伊瑟特——还有以后层出不穷的对手们咯。”
说罢,她飘然而去。
苏蒂心里最后一点喜悦,被她这番话戳得像鱼鳔一样漏了气。
但至少——她父王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
王族历代法老都是兄妹姐弟通婚:塞纳特赫里王娶其妹泰提谢丽为王后,生了塞肯内拉王和艾荷泰普王后,两人又结合生了二子二女,长子瓦捷凯帕尔拉王年少未娶而殉国,次子涅布佩赫泰拉王继立,娶了妹妹妮菲泰丽为后,生一子二女:儿子即上一代法老捷瑟卡拉先王,娶了自己的姐姐莫叶塔蒙——也就是神妾——为王后,幼女阿茉丝公主,嫁给当今王上。
谁也不明白有什么理由,让阿茉丝王后临终之时想要掐断这由来已久的传统。
也许是担心儿女婚配会重蹈兄姐婚姻无嗣的覆辙。但历代先人里,也只有上一代法老年纪轻轻就无嗣而终,其余均孕产众多,除了活到成年的后代之外,尚有为数不少的子女夭折,阿茉丝自己,算上夭折的孩子也育有三子二女。何况,法老自然可以广纳妃妾繁衍子嗣,只要庶子的生母血统够尊贵,也可以继承王位,不必非指望王后嫡出。
相反,若是把哈特谢普苏特嫁出王室,将来就难免闹出继位纷争——公主的夫婿,有资格继承王位,当今王上就是娶了公主而荣登大宝;公主的后代同样拥有王族血脉,难免生出觊觎之心。
因此,法老对儿女的婚事乐见其成,况且这又是阿蒙摩斯自己选定的,想来阿茉丝在天有灵,也不忍责怪儿子违背自己的遗言吧。
他决定在奥皮特节前夕为他们举行订婚仪式,这样兄妹俩就可以在奥皮特节上联袂出现,向上下两地昭示国家后继有人。
为了这场订婚仪式,王宫上下都忙碌起来。有太多事要办了:后宫闺苑要整饬一新,仪仗排场要样样齐备,衣饰珠宝必不可少,献祭祈福不可或缺……
一天,法老突然派人来召苏蒂回宫。一进后宫,艾梅图就在塔门内迎候,安排她带来的侍卫女奴在别院等着,单单把她一个人带到了闺苑角落一个僻静的去处。
苏蒂从没来过这儿,甚至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个地方。她打量着这处只有孔洞窗户,墙壁厚实许多,没有刷粉和壁画装饰,大门口挂着粗重铜链,还有几个卫兵站岗的房子,心里疑虑重重。
父王让她来这里做什么?
卫兵见艾梅图来了,吱呀一声推开大门,就听到里面一个雄浑的声音问:
“我的乖女儿来了没有?”
苏蒂连忙进去,看到阴暗的屋子里有几个人,法老正坐在上首。
她走上前,跪下来行礼。
“长高了啊,越来越像你母后了。”
法老笑道,欠身牵起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她这才略微安下心来,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跪在下面,宰相塞斯卡夫站在一旁,平时镶牢在脸上的和蔼可亲笑容此时显得僵硬又勉强。另外在场还有个贵族男子,倒是泰然自若,目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略一弯腰以示恭敬。
法老没有理睬他们,只摸着苏蒂的头发嘘寒问暖,半天才和和气气地问:
“好孩子,你回想一下,你刚回宫那两天,是不是在万绿湖边上你母后王宫附近碰见过什么人?”
那个尖酸刻薄讨人厌,还差点扇了她一耳光的穆诺菲王妃一下子跳进她的脑海。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下面跪着的那个妇人,吓了一大跳。
那就是穆诺菲王妃!只是没了精致妆饰和盛气凌人的架子,显得更加沧桑老态,她一时都没认出来。
她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大概猜到自己是被叫来作证的。
“想起来了吗?”法老锐利地盯着她。在他的目光下撒谎是不可能的。
但穆诺菲王妃的样子又那么落魄,她看着也有几分心酸。
她揣测,自己掌握的情况肯定对穆诺菲王妃极为不利,不然穆诺菲也不会这么绝望地瞪着自己,她一定也记起不小心撞见的那个“贱民野种”了吧。
“那天我去湖边玩,在至美宫旁边小路上碰见了穆诺菲王妃。”
听到这句话,穆诺菲像受伤濒死的兽一般,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喑哑的呜咽。塞斯卡夫宽厚的嘴角抽动了两下,笑容消失了。苏蒂心里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