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发现,罗逑最近恍恍惚惚的。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停顿。然后就会问他刚才说到哪了。对此柳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直到有一天,他跟罗逑蹴鞠,踢到罗家的后院,罗逑突然愣怔,指着一个地方道:“这里原来是不是有个房子?”
说着就到石板上东敲敲西踹踹,还真让他找到了不对的地方。把那地方的几块石板移开,赫然又出现了一个地窖门。可惜的是被封死了,不能下去一探究竟,只能把石板放回原位。
放好最后一块,柳生捡起球道:“该回去了,不然你爹娘又得到处找你。”罗逑哈哈道:“有道理。”柳生转身正要出去,罗逑道:“我的记忆怎么了?”
柳生双手抱着球,背对着他。自柳生回来,这是他头一回看见灵石里的柳生。
柳生转身微笑道:“也没什么关系。再过一段时间你都能记起来。”
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罗逑耸耸肩,道:“走吧。”
罗逑似乎记得一个人,那人不知道听见了什么笑话,笑得很开怀。奇怪的是,一想到那个笑声,他就心痛得很。他跟柳生说过,柳生笑他连梦里都是风流债,难怪交上了尚荣这样的朋友。
不拘小节者能成大事。罗逑斗鸡走狗的时候不多,但每一次定有尚荣。在尚荣的嘴里,罗逑叫“稀客”。
天知地知他俩知,稀客就是玩儿不一会儿就要腹痛的客人的意思。
要不人俩是发小嘛。
如柳生所言,他的记忆渐渐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按照他一直以为的,他以前体弱,不是读书就是卧床。没有那间后院的屋子。没有柳生。也可以说,没有梁上。
直到他记起了一副铁链。
连着地底。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总长是一定的。梁上如果想抬起左手,需要把右手放下;如果想抬抬左腿,需要坐着,让手上的链条最大程度地收进地底。也就是说,梁上只能站坐。
从那时起,他的记忆变得很乱。有的时候正吃着饭,他会突然离席,跑到自己的房间里。
每一次他想记起点什么,似乎就会有一股阻力把他往别的记忆上带,又或者干脆突然一片空白。也许是柳生的手笔,但也可能是他自己过度在意所导致的。
柳生把那块银色的石头给他,说如果觉得混乱,就把石头放在床头睡觉。
慢慢的,罗逑开始闭门不出。一日三餐也是送到房里,吃完了来人收碗盘。
连着七天,收拾收拾容貌,终于“出关”了。
短短几天,罗逑不仅胖了,竟然还长胡子了。
罗逑不再那么粘着他了。
罗逑屋子里有一个无字木牌,他一直以为是为柳生立的,其实不是。
牌子是为了纪念那个侍候过他的仆人。之所以没有字,是因为当初他亲自将那仆人葬在虞城,虞城的坟上已经有仆人的名字了。“扶风”二字是他亲笔所题。
柳生确实作为梁上出现过,一直到住进温泉为止都是真的。不一样的是,温泉里的是扶风,而非柳生。梁上是在他读书的时候,在梦里离世的。
他十一岁的时候遇见了梁上,九岁埋葬了扶风,十六岁失去梁上,二十一岁迎回柳生。扶风到温泉的第一个月就去世了。之后那么多时间的相处,温泉里与柳生流光一吻,都是假的。
关于安葬的记忆依旧空白。包括那呆坐的一天一夜。
还有那个大笑。
按理讲柳生在下人眼里已经病死了,当初下人们管柳生叫小少爷,一点疑惑的样子都没有。包括他的爹娘。罗逑开始还以为是柳生对下人的记忆做了什么。现在看来,记忆出了问题的可能只有他一个人。
温泉里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让下人们不约而同地对扶风的事情缄口不言。柳生应该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他死后的记忆改到了温泉那里。
那梁上死后发生了什么?竟然需要用记忆取代记忆。
如果当初柳生死遁、改他记忆是为了离开,那现在回来又是因为什么?
而且他觉得灵石不可能是柳生落在钱袋里的。
柳生做的事情似乎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也可能什么关系都没有。
算了,想不通,先放放吧。等一等自然就明白了。
如果说柳生是织网做局的人,等柳生感觉不到他在网上造成的震动,才有可能让他看见更多。
他现在只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