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九岁的时候参加院试,中了秀才,而且是州案首。趁机出去玩,发誓把以前没玩过的统统玩一遍,玩了整整一天,回去的时候差点闭坊。
他爹站在门口,他头一次有机会体会那些玩到天黑、隔着老远望家门的同龄人的心思,只是还不懂技巧。还好他爹只是冲他瞪眼。
回去吃饭,洗洗睡觉。那一觉睡得很舒心,什么梦都没有,一觉到了大天亮。
没人叫他。
他爬起来,身上有点酸痛,毕竟他从没那么狠地疯过。叫着扶风,连叫几声都没人应答。胡乱披上一件外衣,走到外面查看。外面坐了一地的人,灰头土脸的。他找了一圈,没有扶风。问了问其他仆人,仆人什么也不说。他没办法,只能跑去问他爹。
他到了房前,正迎上他娘出来,一见他只披了件外衫,马上把他带进屋里。他对他爹道:“扶风呢?”
他爹嗞溜着茶,道:“柴房。”随后道:“你自己得有数,这只是提个醒,下次再有,就不是柴房了。”
他娘白了丈夫一眼埋怨道:“你说的是什么话?”说完追着罗逑跑出去了。
到了柴房,罗夫人边拿出钥匙,打开柴房的门边道:“你爹只是把他绑了丢在这,并没有为难他。你也别生气。”一进门,扶风双手被反绑着丢在柴垛里,嘴里塞了一块布。他把布拿下来,扶风着急道:“少爷,你快去后院看看...”罗逑一愣,不等扶风说完,急急跑去后院,连外衫都跑掉了。罗夫人捡起来跟着他跑。反正一个九岁的小孩子也跑不多么快。
到了后院,老房子只剩了个骨架。按理讲拆房子那么大的声音他是能听见的。但他睡得太死了。早晨的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他身上,他走在地板上,叫着梁上的名字,走着走着到了地窖前。
地窖的把手上沾着暗红色的东西,四周还没被封死。
他正要伸手,罗母一声惊呼,让罗逑快回来。他回头,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阳光下的梁上皮肤不正常的发白。
他跑到梁上身边,察看着梁上全身。一副锁链锁住了梁上手脚,总长一定,连着地底,他想把锁链扯下来,但发觉锁链没有一丝声响。
梁上按住他的手道:“别扯了,你扯得我手脚疼。”罗逑不甘,急得直冒眼泪,想吩咐下人找来工具强行把锁链掰断,梁上让他别瞎折腾,告诉他没用。
罗母手足无措,吓得面无血色,好不容易找回使用舌头的感觉,刚要大声把前院的下人喊来,梁上一个眼神,罗母立刻闭嘴。
她和罗父一生一世一双人,老来得子,不敢有什么闪失。
梁上拉着罗逑坐下,擦拭着罗逑脸上的泪水,道:“那老梁安的时候就有蹊跷,根本没什么作用。这整间屋子就是为了藏那根老梁。我其实也说不清我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老梁有灵气,才告诉你我是老梁成精。”
罗逑边听边哭,抽噎个没完。梁上见实在擦不完,干脆不擦了。放下手道:“你死了老娘再这么哭吧,收收。”说完罗逑立马哭不出来了。
梁上看着太阳,用手挡了一下。本来有些凝重的眼神一变,低头笑道:“这样也挺好。”
瞎忙了好多年,虽说功亏一篑,但好在,他看着那十个人生老病死,如赏花开花谢。来去是空,无所留恋,无所遗憾。
天意常弄巧,无知错怀璧。这不知该怎么使用的漫长一生有过奔头,而今终于可以结束了。
唯一可惜的是,不能看着最后一个长大。
梁上按着罗逑的肩膀站起身,抬手想摸摸罗逑头顶,手未落下,就消散在了原地。
日光温暖,罗逑肩膀上透过中衣的温度很快就被取代,他甚至来不及留恋一下。
甫一从记忆里抽身,罗逑有些懵。好像做了个梦中梦。一旁的“梁上”不爽,用胳膊戳戳他道:道:“你今天怎么了?磕着脑袋了?我问你玩得尽兴不尽兴,你怎么不说话?”
罗逑笑笑,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