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看着罗逑歪着脖子走了半天,最终看不过眼,伸手不知道使了什么神通,就拍了他一下,他的脖子就不歪了。
他原本是正不回去,现在是歪不了头,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他偷偷摸摸打了一个手镯,跟柳生送他那个一模一样。取回来了以后找不着由头送他。但柳生近几天的胡服快做好了,他抖了个机灵,把手镯跟衣服一起给柳生,这样柳生问起,他脸皮稍微厚点,就说胡服的配饰复杂,他准备的时候颇为头疼,又觉得那个样式花纹都很好,于是照着打了一个。
一天,没问他。
两天,也没问他。
第三天,罗逑自己也忘了。
第四天,柳生戴着,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摘下来似乎要赏给一个下人。罗逑突然又记起来了,赶忙制止,吩咐下人拿着他的玉佩去领赏钱。
此天宝十二年。
长安是一个好地方。有饱饭吃,美人如云。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玩不到的。有句话叫“乐不思蜀”,在长安是可以体会到的。大明宫巍峨耸立,棋盘一样的一百零八坊众星拱月,环卫着皇城,如同众星环卫着紫微星。
开元末年起,唐玄宗沉迷情爱,听李林甫之谏,任用夷狄。授安禄山三方节度使,时年唐蓄兵力五十万,安禄山统兵三十余万。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反,玄宗逃。盛唐结束。
罗家人随玄宗逃往蜀中,家财散尽。路上颠沛,至蜀,唯余罗柳二人而已。罗逑旧疾复发,柳生照顾在侧,未有一日废离。
至罗逑病愈,柳生以数问离去。
一笔带过。唯留柳生数问于此。
柳生带着罗逑三入灵石,于陆吾山木屋作别。言,将灵石留下,且授罗逑入灵石之法。罗逑对柳生表明心迹。
柳生问道:“你还记得在客栈里为我树冠吗?”
罗逑道:“自然记得。”
说完脸色就变了。
唐人多戴幞头,为什么他会给柳生树冠呢?
当时自然而然就那么做了,但记不起来为什么。
柳生问:“十一岁时你为什么要收徒?”
罗逑当时觉得,教学相长,比起一个人无休无止地看书听课,不如再找个人,授课同时也能对自己查缺。
柳生问:“当时你为什么收了我?”
罗逑不语。
柳生问:“当初你问我,长安以外,郡县是否皆是如此。记得我怎么答么?”
罗逑道:“‘应该是吧’。”
接下来柳生要说的话他已经知道。
柳生道:“如今早没有郡县,都是州县。”
罗逑把玩着一只茶盏,未有只言。
柳生问:“记得我刚到罗家的时候你家仆人和你爹娘的态度吗?”
极为自然。自然的就像他在罗家长大、不是离开了许多年,只是外出了一会儿。
虽然不知柳生的话里有多少是真,但罗逑知道,这样一来,很多疑问就解释得通了。
当初他恢复记忆,晓得他的记忆与别人不同。但除了他的记忆较他人不同之外,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外来者是他,而不是柳生。
他想起自己对爹娘说柳生有事回老家,爹娘好像并没有多问。
之所以没有问柳生去哪,大概是因为,柳生老家就在洛阳,洛阳罗府。
那这该死的记忆到底是哪开始不对的呢?哪一段是真的呢?他又是什么人?从哪来的?
罗逑辨不出。一脸的沉闷。
柳生问:“为什么在你身边会理所应当有我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时不时失踪、不参加科举、不干谒、不作乐。你见过这样的唐人吗?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仆人、徒弟甚至是倾心之人从来都是扶风,我们现在刚刚遇见,你当如何?”
柳生见成功忽悠住了罗逑,忍不住想再接再厉,罗逑站起身,对柳生拱手道:“某与郎君一见如故,不知能否请教郎君姓名,某愿铭记,终身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