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逑可能真的跟柳家小姐有缘,当初逃婚代嫁,闹得天翻地覆,没想到离乱以后又再度相逢。柳家小姐只身一人,罗逑没法放着她不管,便留了一段时日。最后两人商量了商量,决定成亲。
虽是成亲了,但两人同屋分榻,相敬如宾。世道乱,罗家早没了从前的风光,最后一点家当靠罗逑辛辛苦苦经营着,日子倒勉强能过。
罗逑在在四处张了告示,全是柳生。可四年过去,音讯全无。偶有一日见一个人批蓑戴帽,望着告示轻轻一笑,摇头走开。罗逑追上,那人转过身,诧异地望着他。
那人身材魁梧,面色黧黑,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罗逑立时拱手道:“某无意唐突。只是见郎君无端发笑,以为郎君认得画上的人,故而为此。”
那人哈哈一笑道:“郎君不必拘谨。某还担心这副摸样会吓到你呢。”随后道:“画上的人某确实见过。只是已分别许久,心中感叹,因此发笑。”又问道:“这纸张似乎重贴了许多次,画上的人是郎君什么人?”
罗逑闻言放下手,看着画像:“恩人。”
那人反问道:“救命之恩?”
罗逑道:“正是。某与恩公曾相处数年。恩公身上多处伤疤皆为某所留。”那人笑道:“某见郎君年龄不大,可是年少淘气,将恩公气走了?”
罗逑道:“算是吧。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那之后他就没再回来过。我困在这一方天地,身后是家业内子,只能这样寻他。”随后苦笑道:“没诚意得很,就像是闹着玩儿。”
罗逑禁不住又问:“郎君说见过,不知是怎样的境况下见过?”
那人回到:“某逃难的时候险些饿死,是恩公收留,给了某一条活路。”
两人东扯西扯,渐渐熟络。罗逑得知那人姓吕名元,字旅文,未有家室,家住常州,流亡有三年之久,遇见柳生是在第三年。
柳生走了有四年,那是在哪一年认识吕元的?
罗逑将吕元留在家中,细心招待了一段日子。之后吕元接到了一只信鸽,匆忙收拾行李离开了。罗逑赠了他一些盘缠,只道日后有缘再会,没有多留。
那之后又过了一年,罗逑发妻病逝,二人膝下无子,罗家另无旁支。又三年,罗逑积劳成疾,加上忧思过度,一病不起,无力操持家业,家业散尽。三十四岁时在梦中逝于清明。无人殓尸。
发妻病逝之后,罗逑总是梦见长安,暮鼓三通,夕阳照晚,他问柳生“是否长安以外亦是如此”,柳生笑道:“你说呢”,神色十分俏皮。次数多了,他都怀疑是不是柳生那小妖怪偷偷回来看他,不愿露面,所以才在梦里相见。
年少时那些疑问渐渐淡去,一如柳生所说,现今已经没那么重的分量。在世间,他孑然一身地来,又孑然一身地去,唯一惦记的人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妖怪。
那妖怪脸皮薄,心梆硬,罗逑到死也没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