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一走,陆吾低头发了会儿呆。突然抬头,自言自语道:“忘了个事儿。”说完就消失在了原地。
空桑谷里还有一个东西得处理一下。
陆吾张开一个结界挡住扑面而来的风雪,在夹谷之中飘然而行。飘着飘着,发现是条死胡同。陆吾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吐出好长一口白雾,“啪”地一掌拍上面前被雪盖住大半的石壁,一脸严肃。
真的只是“‘啪’地一掌”。就像乳臭未干的总角稚童生气的时候乱拍自家的墙壁。
陆吾拍完,负手等着。忽然风雪大作,一齐冲向石壁。风呜呜而鸣,石壁渐渐产生了水一样的波澜。陆吾顺着风被推向石壁,进入了石壁内部。刚一进去雪就停了,风和景明,云霏洞开。
好一个标准的艳阳天。
陆吾信步而行,走到一个坑前。坑里陆仲盘腿坐着,头不抬眼不睁,脸色苍白,半死不活,一副即将撒手人寰的样子。
陆吾四处看了看,捡起手边一个冰块,甩手丢下去,冰块下落到坑中一半的时候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碎成了渣渣,落在陆仲身上。
陆吾站起身,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早得很。”
走到墙边,伸出右手的食指戳着乳白色的洞壁。被他戳过的地方瞬间化开一个小洞,露出冰下的石壁。虽然已经跟岩石的颜色很像了,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石壁本身其实是暗红色的。
被戳过的地方渐渐又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凹陷。但不久之后依旧会跟洞壁的其它部分浑然一体。陆吾边戳边道:“这本来是给你师傅准备的。弄了好久。”
说着瞬间移到坑边,睥睨着陆仲,绕坑走了一圈,道:“但看你用的效果那么好······”
没反应。
看来是真疼。要不然早就怼他了。
继续补道:“我都不忍心了。”
陆仲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问道:“他在哪?”
陆吾蹲下,没有回答。
陆仲睁开眼,微微直起身子,抬头盯着陆吾。陆吾开心一笑,乐道:“你不知道?”歪着脑袋,伸手在坑的上方,弯曲手腕将掌心朝向自己,然后半蜷着手指伸直手腕,再打开手指,然后把掌心朝向自己。随着他的动作,右手被坑中泄出的罡风割得千疮百孔,滴下来的血胡乱飞舞,落在坑边。就像是小孩玩水。
陆吾笑意不减,收回手道:“我怎么舍得放他自己到处跑。他当然在我那里。”
陆仲重新瘫坐了回去,就像是断了线的傀儡娃娃。
可能在别人看来,“瘫坐”是无能为力;但在陆吾看来,这是放心了。
这么信他?
陆吾缩回血肉模糊的手,甩了甩,手上的肉一层一层快速长了回去,直至表皮。
陆吾看着新长好的手,感慨了一下:刚长出来的就是嫩。
陆仲无力道:“你要疯别在他面前疯。”
陆吾收起笑容,沉默一会儿才道:“我知道。”
陆吾一脸沉重地沉默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噗”地一声,紧接着开始大笑,微微俯下身子道:“你管刚才的叫‘不疯’?”随后一跃而下,整个人倒在罡风上,任由罡风绞着自己的皮肉。几乎在同一刻,出现了另一股力量,托着陆吾,让他不至于被绞碎。
“现在,此刻,我依然觉得十分无趣。”
对于某些人,疯,才是正常。
他们眼里,那些所谓的“正常人”无聊极了。
陆吾早就想明白了。无非是多数和少数的区别,因为自己是多数就高高在上地指责别人,还以为自己是为了对方好,真的蠢透了。
有一句话叫做“人往上走,是人;人往下走,还是人。”
陆吾觉得,应该是“蝼蚁往上还是蝼蚁,蝼蚁往下还是蝼蚁”。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很多不一样的选择,所有的人都是蝼蚁。夹着尾巴做人吧,懦夫这才是真正的圣人,因为他们自己的道德底线永远比量自己,不会拿自己的那条线比量别人。
我们是道德高尚的人吗?
无疑,我们是。
那就反过来看。
我们比我们想象中要恶的多。
但是,谁会承认自己是懦夫?谁会为了少数反叛多数?
日本朱雀大街上有一道门,叫“罗生门”,人人都在走。有的在门外,有的在门里。有的在门下。
再怎么讲,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