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暮时分,淄川县城外,李家客栈。
掌柜李瑾坐在客栈大堂柜台后面,脸上的愁苦之色却是挂了一整天,明显心事重重。
现如今,年景差,各地天灾人祸不断,来来往往的客商也寥寥无几。
他家客栈位置虽然就离那大路不到半里远,但也是门可罗雀,不复当年宾客如云的旧时光。
平日里的进账刨去些乱七八糟的费用也所剩不多,只不过是勉强维持生计。
这时,一名穿着粗制麻衣的妇人领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幼童从客栈外走了进来。
“爹爹!爹爹!你看娘给我买了什么?”幼童拿着手中红彤彤的糖葫芦扑进李瑾的怀里,炫耀道。
“哇!好漂亮的糖葫芦,快让爹吃上一口!”李瑾眼见是自己独子回来了,收起愁苦,逗弄道。
幼童却当了真,急着收了回来,焦急的说道。
“不行!不行!我还没给二狗看,看完回来,爹爹再吃。”
说罢,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这孩子……”
李瑾把目光转向一旁眉间带有愁苦之色的妇人,心知不会是什么好结果,但还是询问道。
“孩他娘,县衙里张捕头怎么说。”
“张捕头这几日休沐,他手底下的捕快说,没有他的首肯,那老妇人的尸身还是要放在咱家后院两三日。”妇人将自己今日的遭遇和盘托出。
李瑾在一旁仔细听着,脸上的愁苦之色却是愈发浓重。
却说前些天,有一家老小逃难至此,听说是要去南方投奔什么亲戚,中途在他家店里休整了几日。
那几日也是客栈里难得的热闹时光。
结果谁成想,前日,一家四口中的老太太因连日舟车劳顿,一时放松下来,后半夜就这么地从睡梦中走了。
她的儿子儿媳盘缠不够,又忙于赶路,只能留了点碎银,托付给李瑾,盼望他能打口薄棺材,找个好地方让老人家入土为安。
李瑾是个心肠软的人,便答应了下来。
结果昨日衙门里的公人却不知道从哪听说死人的消息,派人来他家告知不能下葬,他们得仔仔细细勘验一番,确认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在其中。
下葬的事便耽误了下来。
现在那老太太还躺在后院柴房内,订的棺材也得明日才到。
过往的客商眼见自家院子里停了尸,说什么也不肯在这留宿,原本就勉力维持的生意就更加无人问津了。
尤其是此时正值盛夏,即使李瑾用了大量的咸鱼咸肉堆在后院,也只不过勉强掩盖那一股浓重地尸臭。
“我说当家的,要不咱们明天等棺材一到,雇上几个民夫趁天黑在城外找处好地方就埋了吧,在咱家院子放这么久,这也不是一回事啊。”妇人想出来个主意。
“埋了?”李瑾沉思良久,“可衙门那里怎么说?之后找咱们的麻烦怎么办?”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们还能怎么办。现在时局如此,死人在咱们淄川可能很稀奇。”妇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外面现在都乱成什么样子了,那些在外走南闯北客商的闲聊,当家的你也都听见了。”
李瑾面露犹豫之色,他也知晓如今外界天灾人祸四起,有的地方更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今天在集市上我还看到一个老丈带着他瘫痪不起的孙儿乞讨,听说他儿子儿媳在逃难路上都没了。”妇人继续苦口婆心劝告道,“真要追究起来,咱们左邻右舍也都知道这件事,哪个不能为咱们作证,最后再请张捕头和他的兄弟们一顿酒宴,慰劳他们的恪尽职守,这件事也就这么结了。”
思索再三,想到自家惨淡的生意,和自己那刚刚懂事的幼子,李瑾长叹一声。
“就按你说的办吧。”
妇人眼见自家掌柜的点头,便要起身去后厨准备今晚的饭菜,忽然,客栈外传来一阵车轮转动的声音。
嘎吱——嘎吱——